那一场初雪,下得突然。
成冬林的情绪也跟那场初雪一般,来得突然,去得极晚......
那一天,周天依稀记得。
那一天,成冬林把嗓子都哭哑了。
那一天,成冬林坦然接受了,自己只能是个凡人的事实。
也就是在那之后的第三天。
鱼背峰依然在飘雪。
那一天,成樱桃又来了。
她说她这次是来告别的。
成樱桃是在周天挨打的时候,从半空中一掠而下的。
那时的院坝,积雪已经很深了。
周天挨了两拳,正挣扎着站起来。
他一抬头,成樱桃就这样来了。
而整个告别的过程,吴宣只是在一旁揣着手看着。
但她眉眼中的忧虑,却随着成樱桃的话语,变得越来越深。
成樱桃依然是眯着眼睛,喊了一声小天哥哥。
她赤脚踩在雪地里,她已经换回了以前的穿着。
一身花衣衫,在这一片冰天雪地显得格外的显眼和单薄。
尽管这个单薄只是周天觉得单薄。
如此,周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指责成樱桃为什么不穿棉衣。
甚至还不穿鞋。
这样说着,这样担心着,周天都忘了自己的光景。
他比成樱桃又好得到哪里去?
身形踉跄不说,身上淤青多得吓人。
但幸好窍穴已击过大半......
为此成樱桃也不反驳,她只是笑。
边笑边轻晃着脑袋,以至于两个羊角辫也随着一起晃动。
成樱桃说,她要去一个地方,拿回一件属于她的东西。
她说她还要去找一个人。
那个人很坏很坏。
那个人就不应该存在。
周天问成樱桃多久能回来?
成樱桃收起了笑容,她极其认真的想了想才说,或许三年,或许五年,或许永远都回不来了。
周天说,这么危险能不能不去?
听到这话,成樱桃眼睛眯得更细了。
成樱桃又想了好一会儿。
她说,不行唉。
那个东西好像她必须要拿到。
那个人她也必须要找到。
成樱桃又说,因为是“她”说的。
“她”说如果不怎么做,以后成樱桃就再也见不到小天哥哥了,再也见不到成冬林,再也见不到刘祈安,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成樱桃不想这样,所以成樱桃必须去。
所以成樱桃一定要去......
知道成樱桃要走,成冬林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成樱桃看着成冬林,也是笑个不停。
成樱桃站在院坝里,朝着拿着一支正在滴墨的墨笔,立在门口的成冬林挥手。
成樱桃说:“成冬林,我要走啦。”
成冬林说:“我知道!那你以后还回成家村吗?”
成樱桃说:“回啊,你也要回吗?”
成冬林这才笑了,他朝成樱桃举了举手中墨笔。
他说:“再过几年,我就要回去啦,我回去了就不来了,我要在那边考功名,我要当官啦!”
成樱桃咯咯咯的笑,“那好啊,我回来了一起去看你,和小天哥哥一起去看你!”
成冬林说:“好啊,那我们一言为定!你现在是神仙啦,神仙可不许骗人啊!”
成樱桃连忙摆手说:“不骗人,不骗人,要是我回来了,我一定去!”
最后成樱桃似乎怕自己不够真诚,于是她又加了一句,“我保证!”八壹中文網
于是成冬林便一个劲的点头。
他似乎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开心过。
尽管明明是离别......
至此,成樱桃看看周天,再看看成冬林。
她好像再没有可说的了。
成樱桃就决定要走了。
但就在成樱桃就要走的时候,成樱桃看了吴宣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吴宣只感觉天旋地转。
究其原因,吴宣居然从那一眼中看见了自己的恐惧。
是一种不亚于十六年前,她被周卫阳掐住脖子时的恐惧。
那是一种对于死亡的恐惧......
也就是那一眼,吴宣全身汗毛倒竖。
她一身真气不自觉的骤然提起,吴宣如临大敌。
更是在片刻之后,吴宣的心湖里升起一道声音。
是成樱桃的声音没错。
但那成樱桃的声音,哪里还有半点孩童稚嫩。
那个声音带着无尽的冰冷和赤裸裸的威胁。
“我不管坎儿山是不是能崛起,也不管坎儿山与周天有什么瓜葛,但只要你吴宣逼周天做了一件他不愿意做的事,只要我能活着回来,我就能让坎儿山一脉彻底消失。”
“当然,在我离开的这几年里,只要有任何人企图伤害周天,你都帮我记着,我都能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当然,以上我说的话,你可以选择不听,但杀你一个还算凑合的六境,都不用我出一拳。”
“要不是我的拳不适合周天,不然哪里又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也只能说,你们坎儿山拳路,还勉强有那么点意思。”
“这人间万年之后,竟是那般拳运凋零!”
“真是无趣!”
成樱桃的话说得毋庸置疑,又说得极快。
快到吴宣根本反应不及。
快到吴宣都来不及解释,周天才是坎儿山山主的事实。
快到吴宣竟然升不起一点反抗的想法。
在吴宣的眼里,面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羊角辫少女。
绝对不是成樱桃。
或许说另一个成樱桃。
也是拳法境界深不可测的怪物。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次在鱼背峰山脊的喂拳。
那羊角辫少女嘴角的一抹讥讽。
所以,原来她才是被“喂”的那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