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处的厨房是西迢很少涉足的场所,里面只有一套咖啡机是他的,所以当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人高马大的周燃系着粉色小围裙熟练的操作各种烹饪用具的时候,真是有些目瞪口呆。
这个气场冷峻的男人,拿起锐利的餐刀娴熟的处理青菜的模样真的是……就跟他房间里那个住在粉色盆子里的仙人掌一样有些可爱。
西迢不自觉的唇畔噙了几分笑意:“需要我帮忙吗?”
周燃瞟了他一眼。
他显然是换衣服了,现在的这一身书卷气十分浓,衬衣外浅色毛衫,口袋里一支笔和一副眼镜,笔直的西裤,头发也很好的打理过,与厨房十分的不搭。
现在想来似乎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干净整洁纹丝不乱的模样,自己总是狼狈的要死……
“会切菜吗?”周燃毫不客气。
“恩……应该可以。”西迢迟疑了一秒回答。
周燃利索的让开,西迢卷起袖子进了厨房,厨房本来不小,可他一进去空间却忽然变得拥挤起来。切菜板比较中小型,他一个巴掌就占了一半,显得特别可笑,他拿起一旁洗净蔬菜,犹豫了一下问:“要怎么切?”
周燃正在配料,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听见了西迢的问题头也没回:“青菜中间一刀,胡萝卜要丝,土豆要片肉要块。其他的你看着办。”
西迢抓着把青菜,拿着刀比划了许久,终于在正中间落下了第一刀。
转身的间隙看着他拿着刀十分不熟练的模样,周燃微妙的觉得心理平衡了些,掺杂着大事解决过后的轻松,嘴角少见的微微扬起。
阳光正盛的中午,掺杂着事物扑鼻的香味和蒸汽,这个空间变得极为平和甚至还有说不出的温柔。
西迢也不愿打破这难得的和谐,他收拾完菜看了周燃专注做饭的背影一眼,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厨房。
中午十二点半,四菜一汤摆上了桌子。
两荤两素,香味扑鼻,颜色也十分好看,西迢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他鬼使神差的放下手机来到餐桌边乖乖坐好。
“喝酒吗?”周燃支着冰箱门问。
“……一点点。下午还有课。”他犹豫了一下说。
本来是不该喝酒的,不过他看得出来周燃真的很轻松……想了想还是不要这么扫兴。
那边的周燃一手拎着两罐啤酒一手关了冰箱门,来到桌边西老师正要伸手拿说谢谢的时候,周燃躲了一下。
西迢疑惑的抬头看他,手还没来得及收,周燃却开了一罐啤酒冷不丁的塞给他,又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拿起剩下的那瓶漫不经心的撞了一下,扯开自己啤酒的拉环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潇洒利落。
西老师默默的收回手,抿了一口。
这大概是周燃式的干杯吧。
喝了酒下面酒要吃菜,西老师夹了一筷子尝了尝,有些惊艳:“十分好吃。”
周燃嘴角一扯笑了笑,他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正和西迢的坐姿行成鲜明的对比,他吃了几口说:“家常菜。”
“我很久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家常菜了,”西迢认真的说。他觉得自己的馋虫好像被勾出来了,根本舍不得放下筷子。
“那你平常都吃什么?”
“中午吃学校食堂。我只会一些简单的西餐,”西迢如实说道。
他在国外一日三餐都有专人负责,是按照最健康的菜谱定制的高级营养餐,每份食材都十分昂贵,可对吃惯了中国菜的西迢来说,就有些难以让人接受。
有工作需要参加晚宴的时候吃的也大多是西餐,哪怕去了极好的中餐馆,也都为了适应国外做了一些味道上的调整,以及都是一些花哨的大菜。
回国之后因为对事物没有特别的需求,加之作为老师真的十分累,也就没有特意去找这些。
周燃却有些搞不明白了,他皱了皱眉:“听说你很厉害。”可你为什么过得这么穷?
“emmm,我的所有宝贝就在你身后~”西迢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一刹那灿烂夺目俊美无铸。
似乎又觉得自己的回答不太庄重,西迢稍微收了收笑容说:“其实我最近是回来修整的,所以工作室不会再为我安排工作。”
周燃挑了挑眉回头看了一眼,那是西迢的书房。他也懒得去想西迢的宝贝是什么,只是随口接:“哦,那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或许很快或许还要很久。”直到他交上去一个令老师满意的作品,这次度假才算结束。
饭菜很香,周燃也很放松,此时西迢也就少了几分克制,多了一些熟稔。因气氛好的像是他跟周燃是多年老友一样,于是在想到了周耀的时候也就轻松的问:“你呢?你的事情算彻底解决了吗?”
“快了。”周燃回答,语调没有什么变化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快了,那就是还没有。
“他要钱了?”
以周燃外冷内热的脾气来说,对他弟弟必定是十分心软的,现在要撇清关系,自然会提出补偿或者同意他弟弟提出的要求,想来想去,无非就是钱了。
西迢的语气很笃定,他微微侧头表情柔和又郑重。这是一个成熟又聪明的男人,甚至长得也无可挑剔。周燃哪怕不怎么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与他势均力敌的人。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被这目光看的脑子一懵:“当年……是我没考虑周全。”
话出口他就有些后悔,这件事过去太久他本来不想再提,不过说都说了。看了眼做出倾听姿态的西迢,周燃顿了顿又接着说:“我离开之后公司的股份就算是给了周耀,可惜他太小了。亲戚拿到了股份之后对他不怎么好。他高中都没上完。现在跟着小混混四处溜达,又学人家赌,欠了一屁股债。”
说着他眼里出现了几分讥讽:“在警局他说他过得很苦,都是因为我。可谁的日子会过得一帆风顺。我对他说‘我以后不会再管你了’。”
在那间屋子里,听到了这句话的周耀显然有些惊愕,他没有想到,周燃会这么说,或者他一直以为不论怎么闹,他总能得到他想要的。
他的脸一瞬间涨红又变白,是急的:“你……你不能……”
“我能。”周耀说,“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走的时候没拿你的一分钱,也就身上的衣服。这些年四十八万也足够还给你衣服钱了。”
他坐在那里像一座不可高攀的大山,神色肃然甚至有些冷酷,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锐利的刀,周耀只觉得咯噔一声,什么东西被周燃斩成了两半。
“提你的要求,以后不要来找我和我身边人的麻烦。”
西迢听到这里问:“他要多少钱。”
“五十万。”周燃仰头喝完了啤酒回答。大概是因为他觉得西迢也很穷,所以在西迢面前他倒是能大大方方的说出这个数字。“看在他爸妈的份上,我再最后给他一次钱。”
五十万……对周燃来说怕是有些太多了。
“他什么时候要?”
“明天。”
西迢皱了皱眉,时间紧迫,他思索了片刻看向周燃却发现他好像……喝多了。
他脸色有些红,锐利的眼神在酒精的作用下柔和了不少,像是那天晚上一样,但又没有那么醉。看了看他手边的空啤酒罐子,西迢不得不提醒:“钱从哪儿弄还没解决,你……不要喝醉了。”
周燃嗤笑:“有几个常去酒吧的人还挺有钱,到时候朝他们借,不过得喝两杯。现在算提前适应。”
“今天晚上不是雷声的场吧?”
周燃随意的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菜吃,显然没怎么放在心上。
西迢看他这模样只当是自己多心,犹豫了片刻也没说什么,只说:“祝你顺利。”
两人吃完饭西迢就去上课了,陆子鑫在他办公室等着,见到他的刹那就扑了过去:“啊啊啊偶像!我要死了呜呜呜……”
扯开黏在他胳膊上的陆子鑫,西迢整了整被陆子鑫弄皱的衣服温声说:“我看群里面学生的反馈还是可以的,你做的不错。”
“不是,我是担心您啊!行政处的人今天查到您的课了qaq!”
“不用担心,”西迢脸色变都没变,“这个我会处理,你的作品拿来了吗?”
陆子鑫忽然想起自己的偶像是谁,也就瞬间释然了,也对全世界级尖摄影师在学校教课每月才拿一两万工资,还不能有点特权咋滴。
想到这儿他乖乖的递上了自己的u盘。
里面有一批图,西迢看着缩略图问:“你那边有备份吗?”
陆子鑫不明所以:“啊?有的。”
西老师点了点头,脸上一片温柔下手却十分狠辣的删掉了百分之九十。
陆子鑫:……omg。
“也就这几张还能看,”西迢说完点开了大图,然后他沉默了片刻说:“……我收回刚刚的那句话。”
陆子鑫眼中眼睁睁看着他删的就剩四张,然后一直在四张里犹豫,不由有些小窃喜:“偶像是不是拍的都很棒,你舍不得删啊~”
西迢笑了笑:“都很差但是又要给你留三张,只能在矮子里面拔将军,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吧。”
陆子鑫:“tvt……可是为什么要留三张啊……”全删掉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eppl-x杂志的内页拍摄开始了他们的摄影师休假了,好一些又便宜的摄影师没时间,贵的他们又不愿请。现在正在找摄影师,你一个新人毛遂自荐至少需要三张作品。就这三张,你打包一下按照我给你的邮箱地址发过去,提不提我的名字都行。”说着西迢撕下一张便签,用漂亮的花体英文流畅的写下了一串邮箱地址。八壹中文網
eeeeppl-x???国内五大杂志之一?……诶??
“真真真的吗?……偶偶像,他们该不会想请的是你吧……”您把这个机会让给我真的是太感动了。
“不要多想,”西迢笑眯眯的说,“他们还请不起我。说是五大杂志其实都是噱头,在国际排名eppl-x还不入流,你还年轻,眼光要放的长远一些。这次正好他们要人,我手边正好你的水平还勉强凑合,这个机会算是替我代课的感谢。”
“提我的名字只是给你增加一些成功几率,具体的还要看你自己的作品。加油哦~”
陆子鑫整个人激动的不行,道了谢拿着u盘转身的时候还有些不真实,感觉走路都在飘。他以前也接过商业摄影,但大杂志一般都有御用摄影师,他们这种小新人根本无人问津。而这一刻从他触碰到了eppl开始,才能算正式的入了行。
笑着看陆子鑫大脑放空的转身,在陆子鑫快要立刻办公室的时候西迢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周燃今天晚上是哪里的场,你知道吗?”
“诶?应该是夜幕吧……怎么了偶像?”
“没事。”西迢说。“随便问问。”
晚八点四十左右,夜幕酒吧。
这里跟雷声不同,夜幕是gay的聚集地,这里更放肆一些气氛也更暧昧。因为周燃在台上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西迢到了的时候也没那么显眼。夜幕和雷声离得比较远,这里的人大多没怎么见过西迢,骤然出来一个生面孔看起来帅气又多金,自然有人去上去搭讪。
被骚扰的头大的西迢找了个特别暗的边边角角,安静的听歌。
有一个人一进门就盯上了西迢,见他拒绝了所有人自己坐在那里又点了杯水,就明白他是为了谁来。他笑着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端着酒杯走了过去用刻意用自己最有魅力的语调问:“可以坐吗?”
西迢说:“no。”
男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变幻的灯光打在打在西迢的侧脸,扇子一样的睫毛在他深邃的眼窝留下阴影,一双浅色的眼睛似烟波浩渺,好看极了。
到底是面前的美色战胜了自己的脸皮,男人隔着一个位子坐下说:“这里总可以吧。”
西迢看了他一眼,目光专注的落在了舞台上。
男人在旁胸有成竹的说:“周燃马上就唱完了。”
西迢终于把目光落到了他身上:“这么快?”
“你第一次来吧,周燃只在雷声酒吧唱整晚,前一段大概又缺钱了才在夜幕呆的久。你这样的人有很多,每次赶着来捧周燃的场,人家周燃理都不理你们,高冷的很呢。他也就脸长得好,穷的要死。”
西迢没有说话,他来得确实有些晚,周燃唱了半首歌就结束了,有侍应生送台上了几杯酒,周燃环视一圈,西迢下意识的往黑暗里躲了躲。
他看着台上的周燃像是确定了谁送的酒拎起酒杯就跳下去,引的众人惊呼,给他让了条路。
西迢皱着眉从座位上站起来,身旁的男人也站了起来,看见周燃走的方向嚯了一声。
“李缺德送的酒周燃从来不喝的,今天太阳这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李缺德?
感受到了西迢的疑惑,男人殷勤的解释:“夜幕的第二股东,床上花样比较多,人比较缺德。大家私底下就给他取了个外号。”
西迢看着周燃说了些什么,李缺德抬手又叫了几杯酒,他们俩成为了众人的焦点,人群的中央。西迢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男人紧紧跟在他后面,见到了新端上来的那三杯酒不由惊叹:“乖乖,长岛冰茶都端上来了,这是要周燃横着出去啊。”
西迢看到那三杯鸡尾酒端出来的时候脸色骤然变冷,如果说周燃的冷是源自于他本身的锐利,西迢的冷更像是深冬的一缕风。
他来这种酒吧的所有经验都源于为一个人善后。国外的这种酒吧更开放更没有底线,声色犬马极尽堕落。好似不愿回想的记忆里某些场景的复苏,端起一杯鸡尾酒一饮而尽的周燃和一个人奇异的重叠,西迢冷着脸拨开人群朝周燃走去。
周燃已经端起了一杯喝了下去,酒精含量过高的浓度让他很快觉得胃里烧了起来,他的头脑开始发涨,手落在第二杯上的时候忽然被人握住了手腕。
周围人很快发现了西迢过分出众的外貌,不由哨声四起。
“西……迢?”
“是我。你不能再喝了,会进医院的。”西迢说。
李缺德见了西迢眼前一亮,他迫不及待的说:“他不喝你喝也一样。”
西迢看了他一眼,男人一愣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又觉得刚才的动作太丢脸,脸色不太好的说:“怎么,要借五十万,连这三杯酒都不喝,想的也太简单了吧。”
酒劲上涌,周燃一个踉跄,西迢熟门熟路的撑住他说:“他不借了。”
“你说借就借,说不借酒不借,当我是什么人?”男人显然是不愿意的。
周燃的脸红极了,又大汗淋漓。西迢担心他酒精中毒,急着送他去医院,此刻无心与男人周旋,皱眉问:“你想怎么样。”
男人见他退步哈哈一笑说:“既然你跟周燃是朋友,替他把这两杯喝了,以后夜幕的大门还向他打开,你们也可以走,怎么样?”
西迢的目光落在那两杯晶莹剔透煞是好看的酒上,二话不说拿了起来。
第一杯一入口,哦,是auntroberta。
第二杯,junglejuice。
两杯酒下去,西迢明白今天要是他不来,周燃自己是绝对别想回去。
识破了男人的险恶用心,西迢只觉得看这男人一眼都恶心。旁边的人看着他喝水一样喝完了这两杯鸡尾酒界著名的失身酒,脸红都没红一下说:“好了吧,让开。”
李缺德简直要目瞪口呆,他磨磨蹭蹭的退开,在一片熟悉的鸦雀无声里,周围的人也纷纷给撑着周燃的西迢让路。
就这样出了夜幕,随便找了个无人的公厕,西迢把周燃的手放在水池旁,让他撑住。抬起膝盖就顶向他的胃。
简单粗暴的催吐,他做过很多次也很能掌握好分寸。
周燃果然吐了出来,晚上像是什么也没吃,现在吐的全是酒水。
西迢也十分不舒服,他的脸色煞白,提膝之后就抱臂倚在一旁,看着周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燃吐过之后脑袋清醒了一些,他渐渐回神,喘息了良久才意识到旁边站着一个人。
“西迢?……你怎么来了?”
“能站的话就自己走吧,我撑不住你。要去医院吗?”
周燃的记忆渐渐回笼,一双眼睛里情绪翻涌,最后用力的闭了闭眼睛问:“……你要去吗?”
西迢的胃被酒精灼的有些疼,这种疼痛熟悉又陌生,反而让他神智更加清明,他瞧着周燃颇显狼狈的坐着,刚吐过眼睛湿漉漉的,脸上有不容忽略的懊恼,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心想,果然还是是不一样的人。
于是西老师放缓语气:“回家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