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泉很快查清楚杨家近日的动向,发现能谈得上大事的也只有杨明怀过寿,他不敢相信这个调查结果。又让侍臣再去调查,查得隐蔽一些。笑话,这天家过寿,太后过寿,都不见六殿下夫妇,也不见两人的送礼,而这杨明怀过寿,六殿下夫妇就回京了,这不是明白的告诉陛下和太后,杨家才是最重要的?陛下被如此轻视,还不得暗着处置杨府?可查来查去还真是这么个结果,高泉一脸便秘地对赵司靖道:“陛下,再有十日,杨阁老六十七大寿。”
赵司靖内心必确郁卒,却也没见动怒,不过是放下了册子,思索了一番,“盛京城三年之内禁酒宴,这是祁儿亲自下的令。就连朕的千秋宴太后的松鹤宴也只是简单操办,不及去岁十分之一。”
高泉头涔涔地听着。赵司靖抬手喝茶,捏了捏眉心,甚是头疼,“他们最好不要在那一天回来!不然,朕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去原谅他。”
太后生辰,他都能送太后狼子狼孙贺寿图,这赵元祁回不回来过寿,事情已过去多日,他就是有怒有怨也消散得差不多了。而关键是,京城的人,都长了一双眼睛,把皇家盯得紧。这事一出,他和太后颜面扫地如何不怒不恼?高泉他代替着赵元祁挣扎着说道:“陛下,此事多半是巧合,在殿下眼中,陛下当才是重中之重。此次无法回京贺寿相信殿下亦是痛心疾首,愧疚难当。”
把话说得十分的冠冕堂皇。赵司靖放下茶盏,看向了高泉,轻笑道:“高泉,你说地这话自己信吗?”
高泉乐呵地笑道:“奴才句句肺腑之言。”
胖胖墩墩的,眼中含光,眉眼慈祥,依旧像一个弥勒佛。赵司靖拿了奏章继续批阅,一边感慨地道:“朕的这个六皇儿就是个宠妻无度,为情昏聩之人。”
再又道:“杨氏颜色寡淡,无祸水之姿,却也将祁儿迷得晕头转向。”
更是多了一些无奈,不似早年,横眉冷对。想起杨云亭那九阳先生大名,叹了一声,又说:“这杨家的女子无一是柔顺贤内者。”
……杨家,杨明怀生辰明确说了不操办,阖家上下一顿团圆饭也就作罢。是以,杨府上下都是静悄悄的欢喜之意。越临近生辰,杨明怀心思就越是浓愁,没有寿星的喜悦。又一日,杨明怀下了早朝,在厅中小坐偏刻,去了后方祠堂,悄悄地上了一柱香。杨青亿被杨老夫人使唤着去看顾杨明怀,见杨明怀立在先祖牌位之前,凝视着堂前烟火,面色堪忧,上前对着祖宗磕头。再是对杨明怀问道:“父亲可还是在为六殿下忧心?”
杨明怀抬手由他搀扶着出了祠堂,“青亿,六殿下这再不归京,这京城怕也再无他的立足之地。”
杨青亿隐隐约约有感觉到杨明怀和杨青石对赵元祁态度的转变以及期待,而大哥杨青石已经付诸行动了,柳州一行,上表奏章,无不是说六殿下贤德。对此,他却认为不妥,杨青亿道:“父亲,殿下为柳州之疫,不幸遇袭,深埋谷底半月有余。柳州治疫得益于小九儿的当机立断和大哥的后续救助,若及早回京,陛下又如何论功行赏?其他三位殿下又何以待六殿下?六殿下回京不宜过早。”
明着是说不赞同赵元祁和杨云亭此时回京,暗着却是想杨明怀放下对赵元祁的期待。杨明怀清楚的知道杨青亿的意思,却又叹声道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六殿下他没有夺嫡之心,我看得清楚。六殿下和小九儿的改变你可曾留意了?”
改变?杨青亿摇头。杨明怀他目光铄铄,“他们现在把苍生放在了眼里心上,夺嫡之心可无,择主之意必存,其他三位殿下且看何人能担大任。是以,这权利之争,他们二人避不开。”
杨青亿听明白了,心中甚是无奈。将天下人放在心中,又岂可因一己祸福而避之?赵元祁无夺嫡之心,可良臣也需择贤主。一旦涉及权利,非死即伤。杨青亿好像也明白了杨明怀的担忧,怅然的叹气,“父亲,嫁出去的姐儿,为了家族兴衰,又何尝不是如此?”
并定声道:“我相信她们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墙角的菊花已经凋零了,但那枝叶依旧葱绿,上有水珠,晶莹剔透。风无声的吹着,摇摇晃晃的似天上的星辰。杨明怀摇头,并未说话。正确的选择?关键是她们的选择何尝不是夫家做出选择之后的无奈抉择?她们的命能有几分自主?他想要的是儿女平安,可不是想听到那些饱含惨烈悲壮的忠义故事。杨青亿再又道:“三郎治水有功,陛下却是将三郎外调,指派到尧关上任。边关九城兴建水利,往日不毛之地,未来可期,一官一职皆是炙手可热。而边关九城,陛下亲手,固若金汤。陛下对三郎重用,足见陛下对杨家有回护之心,父亲不必过分忧心杨家儿女。”
杨明怀道:“是重用,也是利用。”
神色颓然了下来,不再是那个精神烁烁的杨阁老,此时就一个寻寻常常的耄耋老人,怅惘地道:“人老了,人一老,就越不放下他们这些小辈,怕世事无常,家族衰败,怕他们无倚仗,无凭靠。”
他有三子,取名青石,青亿,青远。青石习文入仕,是为杨家的围墙。青亿习武参军,是为杨家的利剑长矛。青远文武庸碌平常,却是杨府的长久之计。而家族之计,何不是族中子弟的牺牲而来?盛时,牺牲青远,迫于无奈的平庸。衰时,牺牲青石青亿而保全杨氏族脉。当年他定下的长远之计,他此时回过头再看,惆怅满怀。而往前看,他的子孙,亦是要如此无奈抉择。好似他奋斗拼搏了一辈子,还是回到了原点。看似杨家欣欣向荣,大渝蒸蒸日上,不过是一个轮回套着一个轮回。……几日后,杨云亭和赵元祁的车马停在了十里亭,杨云亭眺望盛京城,“盛京,我们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