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双眼蒙着纱布，赵元祁睁眼，眼前一片白茫茫，抬手要揭纱布，被守在一旁的杨青石拦下，“殿下不可。”
然后由杨青石扶着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杨青石恭敬地退下，请安见礼，“臣见过殿下。”
赵元祁嘶哑着声音说：“杨大人免礼。”
口中再也没有了那泥土和鲜血的腥气。已经被浓烈的药香掩住了。赵元祁紧了紧手，咬住下唇，敛住悲伤，撑着一口气对杨青石道：“我无碍。杨大人传信回京吧。”
杨青石正欲关心两句，赵元祁却是低声道，“今日不谈公事。杨大人退下吧。”
气息幽弱，声哽咽，音如破风箱。杨青石也不再解释，行礼退下。赵元祁虽不能视物，想这房里也不止杨青石那么一个人，他的人，杨云亭的人都在。赵元祁抠着手，舌尖在口中打了几个转儿，“临析他……”临垣道：“殿下，临析的后事就交给属下来处理。”
后事。赵元祁似是突然就没了劲儿，身体往下滑了去，暗一将他扶住。在落石之下，不知日月轮回，也不知道是在第几日，临析就没了气息，他总抱着一丝希望，他们都能活。临垣忍住落泪的冲动，“殿下也不必愧疚，临析他死得其所。殿下是小姐的夫君，临析是小姐的护卫，临析有责任保护殿下。”
虽死得其所，却也过分惨烈。割肉喂养赵元祁，气竭血尽而亡。赵元祁以之血为饮，肉为食，誓必也是悲痛。赵元祁哽着声，“临垣，暂时先别通知小九儿。”
临垣默了一下，轻声说：“殿下，瞒不住的。”
随即临垣又道：“殿下好生休养，属下告退。”
虽临析之死怨不上赵元祁，但临垣一看到赵元祁就会想起临析那空荡的手臂，随即就是喘不上气呼吸不畅，压抑地窒息。赵元祁靠在床上，默了许久，才问身边的人，“安武，柳州的疫病如今如何了？”
暗五回道：“主上，今日不谈公事。”
赵元祁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想你在这儿，那就是控制好了，我也心安了。”
暗五沉声道：“主上，临析之死，你不要太过介怀。”
赵元祁挥手，也不知道房间里还有多少人，全部挥退，“都退下吧。”
……杨云亭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已在敖关，并在将军的石碑前祭拜，挂好白幡烧了纸钱。飞鸽停在暗六的手臂上，暗六取了信笺，展开一看，脸色又喜又悲，想将信笺给她看，又怕给她看，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纸灰飞在杨云亭的肩头，杨云亭疑惑地看向暗六。暗六摩挲着信纸，“王妃，柳州传来了消息，主上得救了。”
杨云亭愣了愣，笑道：“真好。”
火舌在碑前飞舞，映得她笑颜璀璨如灯如星，“我就知道他这祸害老天爷不敢收他。”
暗六捏紧了信笺，垂着头，不敢去看杨云亭，“但临析为救殿下去了。”
把信笺递了出去。杨云亭愣怔在原地，还是火星子烧在了她手背上烫红了手才回神，“哦。”
她接了信笺，没有去看，轻轻地扔进火里，然后强装着平静说：“等我祭拜完将军，再去祭拜他，这傻子，怎么这么傻，赵元祁重要，他也重要啊，怎么就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呢！”
……四日后，杨云亭去了兰州，立在了一座新坟前，坟前树飘零，草枯黄，杨云亭于坟前倒酒，“临析，我来看你了，谢谢你。”
坟前围着的人，不多，却也有五六人。杨云亭，临垣，赵元祁暗五暗一。赵元祁眼依旧缠着轻纱。轻纱也遮不住他的沧桑。风起卷起落叶，一片碎碎地走地声，杨云亭给临析烧着纸元宝，轻轻的诉说：“以后有什么想要的，托梦给临垣，临垣都会烧给你。要钱有钱，要美人有美人，到了黄泉，可就不要那么傻了，容易被欺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