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祁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不过是翠竹开花,蔚为壮观,还笑道:“竹爆(报)平安,这可是祥兆。”
春胜连忙摇头,“不不不是的,开了之后翠竹全都萎了,竹叶全都泛黄成片飘零,竹节干裂爆破……”赵元祁怎么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城郊的溪边!本来还悠哉游哉喝茶的杨云亭……赵元祁腾起,就跑向后山,刚出了院门就见到那后山一片橘黄,仿若秋之萧索,却又层林尽染壮美异常。赵元祁停下脚步,惊诧地看着枯黄的后山,心中莫名就生了几丝恐慌,却仍旧使自己冷静下来。杨云亭也跟了出来,她看着那苍苍竹林如今凋敝如此,长叹一声,“赵元祁,我想这可能是我能醒来的原因……”当初她清醒之后,得知过去也不过半月,还感激老天待她不薄,原来报应是在这里等着的……上天给了她如此奇能,不是让她上阵杀敌夺取他人性命的,也不是让她为了一己私欲迫害万灵……可她不能见着潼关失守,也不能允许大渝国节节败退,更不能让赵元祁一辈子遗憾不能骑马射箭,冬惧寒凉夏惧火热……赵元祁揽她入怀,急声呵斥,“小九儿,别胡说!”
春胜在一旁看这情况不对啊,难道这后山翠竹凋零一事与王妃有关?滋事体大,不敢胡乱揣测,低头不语。赵元祁很快就找了个理由,“不过是松茸人参虫草灵芝等物霸道,汲取了其他之物的精华!”
又看向一旁揪心的春胜,“春胜,砍了烧柴……”春胜震惊到头掉,“砍砍砍了?”
他没听错吧,殿下说砍了?全砍了?赵元祁点头,不容置疑道:“对,全砍了……”平王府是圣上旧前府邸,所有一草一木俱是圣上之物,而且这后山翠竹俱是圣上亲手所植,喜爱之甚!现在因一些不清不楚的原因,让所有翠竹一时之间全部枯萎已是大过,殿下不去思量如何补过,竟还想斩竹刨根?不怕圣上怪罪?春胜为难地问道:“皇上那里怎么交代……”赵元祁一脸豪横地道:“本王的宅子,交代什么?”
春胜……殿下你怕是忘了,大渝国律之中有一条明法:糟践御赐之物,视为藐视君上,大不敬,轻则庭杖重则处死。所以你这是想死吗?但这话他不敢问,既然殿下都这么豪横了,他还劝什么?“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杨云亭抬头看向赵元祁,轻声地问:“赵元祁,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妖怪啊?”
话轻柔,带着隐隐脆弱。她是怕了。如今不过是一片后山,他们还能想办法搪塞过去,若是整个平王府都如城郊溪边那样生机全无呢?而且这还有可能不是一时的,儿时擅用异能之后昏迷不醒,她以为也就是自己受到一些创伤,而直至二伯来王府探望喝多了说,杨家那口井干枯了八年,直到她出嫁才有了活水来……她已经忘了当年因何事何人擅用了异能,当时年幼恐怕并没有像守潼关驱万虫那般声势浩大,而古井却仍旧用了八年时间修复……那这平王府又要多少年呢?赵元祁又能替她守得住多少年呢?天下百姓对鬼神之中讳莫如深,若是得知其中缘故,那她便只有一死换太平了……她不怕死,只怕世人连她的家人都不放过,杨家族人赵元祁和安儿他们又何以立足……赵元祁温柔地抱住她,一副胸中有乾坤可定昆仑的模样,安慰着她,“别胡思乱想,一切有我呢。”
杨云亭抱着他的腰,靠在他的怀里,闷声闷气的说:“可我怕竹林只是个引子,可能接下来整个平王府都会生机全无……”想哭却又是哭出来,杨家被圈禁,二伯生死不明,除了赵元祁她再也没个能依靠的人了……她还说要救杨家为杨家申冤,却没想到是意外先到……赵元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断地给予她安慰和力量,温柔地说道:“那也不是你该担忧的事,天塌下来都有我顶着,不要怕。”
赵元祁陪着杨云亭用了一些点心,便扶着她歇息了。自己则起身,由着春胜安排来的软轿,乘着去了后山。一路上听到那些丫头小厮们嘴碎,有人说天降异象必有大灾,也有人说是赵元祁擅自动土种植药材坏了风水……合众猜测都有,但因为仆人们格局有限,并未将此事连上国运……赵元祁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如果就这桩意外勾结上大渝国运,那他和杨云亭怕是要沦为千古罪人,只有被逼着以死谢罪……如今最主要的是怎么把事情的影响力缩小缩小再缩小,就将风波困在平王府也好……可那又怎么可能呢?出身皇家,最近平王府风波不断,京中的眼睛都盯着平王府呢……这异动怕是早已传遍整个盛京城了……到了后山,赵元祁拖着孱弱的身子下轿,由春胜杨洗一起搀扶着站好,看着成片死去的翠竹默默出神……方太医等人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一个个得都是屏息凝神一脸菜色。方太医悄悄地抬头看了赵元祁一眼,只见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眼眶凹陷两眼无光,身材消瘦风过他人也跟着倒,哪还有什么少年才气黄天贵气?就活脱脱的一个风烛残年即将油尽灯枯的老者……他不禁感慨,这六殿下啊,能人啊,比那海都能装…………赵元祁没走多久杨云亭也便醒了,她心神不宁坐立难安,起身进了院子,立在那棵芭蕉树下,拽着芭蕉叶烦躁地摇晃,芭蕉叶却在她的手中一点一点的褪去了葱绿的模样……杨云亭吓得后退,而转瞬芭蕉树就化为干枯的树形,风一吹,全部倒地,一片橙黄……耳边忽的响起一句犹如古钟沉重的“不畏天命,自取灭亡。”
那是当年路过的刘瞎子对她说的,少时无知还怪他人胡言乱语,而今却是话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