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伪装和面具的元执命可不会客气。
夹起一筷子嫩牛肉就直接伸进红汤里烫了起来。
须臾,他便捞起已经烫熟的牛肉,迫不及待的他也不顾滚烫,在蘸料碗里一滚,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滚烫的牛肉在他嘴里直打转,可他又不愿吐掉。
想来确实是馋这一口了。
含糊不清的说道:“酒,你珍藏的好酒呢?还不赶紧拿出来?”
元及第没好气的说道:“急什么?已经让寻香去房里拿了。”
元执命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对美妇人说道:“甭客气,随意点,都是自家人,没必要端着揣着的。”
虽然在说话,但他的手和嘴可没有停。
见元及第呆愣愣地坐在那里,没好气的说道:“能有点眼力见吗?格老子的。”
“你师姐是第一次吃火锅,不知道照顾照顾她?”
元及第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让你卸下面具,不是让你变土匪,能稍微收敛一点吗?
他严重怀疑,自己这便宜老爹,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
家里,他就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满嘴“格老子”的糙汉土匪。
在外,他就是一副温文尔雅,儒雅到极致的脸孔。
果然,不论主仆,就没一个正常的。
虽然话糙,但理却不糙。
毕竟是他的弟子,算得上元及第的师姐,自然得照顾好。
随即他便承担起照顾师姐,帮她烫菜夹菜的任务。
也不知道她能否吃辣,元及第索性给她烫清汤。
尝过后,明显看到她妖媚的双眸里闪过一抹亮光,想必是有被惊艳到。
虽未说什么,但她却目光灼灼地盯着红汤。
元及第心领神会,又在红汤中给她烫了一片牛肉。
这次她的眼里不仅有光,还忍不住点了点头。
“味道极好的。”
略显矜持,但看起来应该是被火锅给征服了。
此时敲门声突然响起,元执命急吼吼的喊了一声“进”。
寻香推门而入,迈着轻盈的莲步,款款而来。
手里捧着两瓶五粮液。
对的,没错,确实是五粮液,当然是假系统的功劳。
元执命喝不惯酱香型的茅台,可对五粮液却是情有独钟。
寻香没有久留,酒一放下便退步离去。
她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在旁边伺候,什么时候又该隐身。
美妇人面目含笑的看着她消失的人影,以及缓缓闭上的房门。
随意的问道:“先生,想必刚才那位应是十雅女之一吧?”
“果然不凡,不知是其中哪一位?”
元执命没有搭茬,而是闷头拆开五粮液,倒进空碗之中,直至快要溢出来才罢休。
“寻香。”元及第只能出声回答,不然,美妇人师姐岂不尴尬?
也不管美妇人和元及第,自顾自的端起酒碗就猛灌一口。
“嘶…啊……”一口下肚,满脸的享受。
“真是好酒,够醇,够香,够烈……”
“格老子的,这才配叫喝酒嘛,痛快。”
元及第微微摇了摇头,起身拿过酒瓶,给师姐斟一杯,自己也斟上一杯。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元执命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和酒碗,颇感好奇的问道:“二狗,今日特地来找为父,可是有事?”
元及第下意识的便看了美妇人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奸巨猾的元执命又岂会不懂他的意思?
当即摆手道:“但说无妨,你师姐信得过。”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元及第自然也不再藏着掖着。
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道:“爹,咱们反了吧!!”
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莫说美妇人,便是元执命都一脸惊诧震惊的盯着他。
原本火热的气氛,骤然下降至冰点,甚是压抑和凝重。
谁也没有出声。
房间里只能听见锅里的滚汤,咕噜咕噜的煮沸冒泡声。
“你…你说啥?”
元执命明显是听清楚了的。
之所以再问一遍,无非是不敢置信而已。
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结巴。
而旁边的美妇人师姐也回过神来,眼带笑意,一脸饶有兴味且极具深意的望着他。
也没有等元及第重复确认,而是自顾自的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颇有喝碗酒压压惊的意思。
深呼一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
也收敛起流里流气的作态,严肃且正经的问道:“为何?”
元及第缓缓说道:“若不反,元府定灭!”
“为何?”
同样的话语,不过此次是从美妇人嘴里问出来的。
“师姐,我且问你,在世人眼里,你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美妇人师姐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脱口而出,“权臣,奸佞,妄图挟女帝以令祖夏的野心家,爱财如命的大贪官。”
“我且再问你,当今女帝又是什么样的人?”
美妇人笑着回道:“软弱无能,昏庸无道,偏听偏信……”
元及第一脸荒谬的直视着她。
“怎么?师弟你好像有不一样的看法?”
好为人师的元及第,语重心长地说道:“表象而已,师姐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当今女帝有雄心,有手腕,有城府,有眼光,有魄力,有千古一帝之姿。”
美妇人略显惊讶,不过一闪即逝,浮露出满含深意且夹杂些许自得的媚笑。
“哦?师弟对当今女帝的评价竟这般高?千古一帝之誉,是否太过?”
元及第却是摇摇头,一脸严肃的说道:“不过,我的评价也只低不高。”
“不信?你问你老师。”
他相信以元执命的精明头脑,必然能比自己看得更为真切。
元执命点了点头,显然是极为赞同他的评价。
而且,他也已经想到为何二狗会说出造反篡位这话了。
元及第从怀里掏出九十九鸦给他的庭皇亲笔信以及千万两银票。
元执命看都未看银票一眼,而是疑惑好奇的拆开信封,仔细看了起来。
他的表情也随着浏览的深入而越发惊讶。
看罢,他一脸惊诧且好奇的问道:“二狗,这信你从何处得到的?”
“三千鸦杀。”
“三千鸦杀?”元执命反问道。
他必然是知道三千鸦杀的,之所以用疑惑的反问语气,不过是惊讶不解如何从三千鸦杀得到这些东西?
元及第也不隐瞒,将他反渗透进三千鸦杀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而美妇人和元执命也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惊讶和欣赏。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三千鸦杀的镇抚使啰?”
元及第点了点头。
“哈哈……”元执命放肆的大笑起来。
“没想到镇狱司倾全司之力妄图达成的目标,竟被我家二狗如此轻描淡写的办到,哈哈……”
镇狱司便是祖夏武朝的特务机构,甚是神秘。
据闻,不论是谁,皇亲国戚也好,王侯将相也罢,一旦入了镇狱司之门,结局便只有一种,从无例外。
“好,很好,甚好。”一连三个好字,可见他有多激动。
元及第可不想听他继续吹捧自己,连忙转移话题,好奇的问道:“果真是北疆庭皇的亲笔信?”
“是。”元执命直接断言道,“笔迹一样,且盖有印玺,确信无疑。”
一边把信递给旁边的美妇人,一边笑着说道:“可真是看得起我元某人。”
“不仅与我重金,还欲将他最疼爱的昭徳公主下嫁吾儿,更是许以王位之诺。”
“开出的条件可真够诱人啊!”
美妇人看完信笑而不语。
而元及第却急了,忙不迭地说道:“爹,你不会真信狗屁庭皇给你画的大饼吧?”
元执命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老子我难道看起来很笨,很好骗吗?”
“嘿嘿……”元及第讪讪一笑。
随即正色道:“兄长是不是要封侯了?”
元执命点点头,“今日早朝,有大臣提议。”
“爹,你可千万不要被虚假的表象所迷惑。”
“我严重怀疑,北疆皇庭的万余先锋军,是主动送上门让兄长全歼的。”
“似女帝这般雄才大略的帝王,如何容得了父亲你这样的权臣?”
“一旦兄长回元央受封,不但会给北疆皇庭可趁之机,恐怕咱们元家也算走到头了。”
“你我以及母亲皆在元央,兄长也决计不会抗旨不遵。”
“如今进退两难,若不造反篡位,无半分生机也!”
元执命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而美妇人依然笑而不语,眼里还带着狡黠的意味。
“这般看着我是何意?”元及第不解的问道。
“咳咳……”元执命假咳两声,缓缓说道,“二狗啊,你可知你老子我,除了是宰相和忠武侯之外,还是啥?”
元及第仔细想了想,说道:“还是帝师。”
“对,没错,帝师。”元执命重重的点了点头。
“帝师又如何?难道女帝还会因为你是她老……”
话未说完,元及第顿时反应过来。
瞬间目瞪口呆,满脸惊骇。
颤颤巍巍的指着美妇人,又指了指元执命。
狠狠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他…先生…帝师…?”
话都已然说到这份上,美妇人师姐的身份呼之欲出。
不是当今女帝第二凰,又是谁?
完蛋,完犊子。
竟然当着女帝的面,密谋篡位?
这他娘……
茅厕里打灯笼,找死啊!
元及第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老爹。
别人都是坑爹,你倒好,坑儿子。
不提醒一声倒也罢,好歹制止一下啊。
呜呼哀哉……
元及第露出无奈且苦涩的酸笑。
女帝第二凰笑意盈盈的盯着他,缓缓说道:“师弟啊,你说师姐该如何处置你?”
元及第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嬉皮笑脸的问道:“师姐,我说我刚才是闹着玩的,你信吗?”
哪知女帝腾的一下站起身,浑身气势陡然一变。
之前的妖媚之气荡然无存,帝王威压瞬间犹如惊涛骇浪般向他席卷而来。
依稀可见她的眼眸里似有雷霆闪过,似有凤凰怒鸣。
传闻当今女帝乃真凰转世,而此刻,真凰之威,展露无遗。
“放肆!”
随着她一声怒斥,元及第只感觉漫天威压犹如泰山般向他压来。
额头和后背开始不断的渗出汗珠。
“砰……”他坐的凳子瞬间碎裂成渣,而他也顺势跌落在地。
元及第咬牙,挣扎着试图站起身。
可威压犹如一座巨山,压得他不仅动弹不得,便是连呼吸都越发困难。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全身肌肤都好似要破裂开。
就在他即将窒息之际,元执命皱了皱眉头,轻飘飘的说道:“止!”
轻飘飘的一个字。
女帝瞬间便收回帝王威压。
元及第顿时瘫软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凛冬时节,可他的汗水却完全浸湿了衣衫。
余威犹存的女帝,虽不怒,却自威。
“当朕面,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其罪当诛!”
“不过……”女帝话锋一转,“先生为国为民操劳半生,劳苦功高。”
“你兄长舞象之年便领军戍边,亦是战功赫赫。”
“故而,朕当免你一死。”
“虽朕不想计较,可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也不应姑息。”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即日起,你便去看守皇陵罢,无旨相召,不得出!”
元及第嘴角露出苦笑,“草民领旨,叩谢皇恩浩荡!”
女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你且先去准备,稍后自会有人领你去皇陵。”
待元及第退出书房后,女帝缓缓说道:“先生,今年师弟已满十八了吧?”
未等元执命回复,她便继续说道:“祖夏武朝祖制,开春的鹿鸣盛典,各府勋贵年满十八的子弟,当文武逐鹿,以此遴选人才。”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不过她的意思,元执命又岂会不知?
间接袒护元及第只是其一罢了。
最关键的是,她准备借此机会,搞事!
很明显,她的解释有些多余。
不然,元执命也不会这般配合她。
只能说,师生两人相当有默契,而且都大智若妖。
在元及第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们脑海里就不约而同的浮现出同一盘棋局。
元执命微微一笑,说道:“此事,应当好好谋划一番。”
随即当今女帝和当朝宰辅便在书房里密谈谋划起来。
若是元及第听到他们的密谋,恐怕会惊讶得下巴都掉在地上。
任他奸似鬼,也得喝女帝和亲爹的洗脚水。
总归是太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