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榭淮虽然不得施展之所,可也能隐约察觉出自他大哥入了宫学后他家便同二皇子走得近。后来这又知道了李焽凤的事,自然也就想明白他家是怎么同栖梧他们有了攀扯。
榭淮看了眼丝毫不见苏醒的栖梧,不知白舒长给他下的什么药。“我知道这样问怕是会惹恼你,可是栖梧和我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舒长一怔道:“你姐姐?”
榭淮点了点头,“是,我姐姐,先贵妃冀氏。我大哥便是有此缘由在先才做出后来之事。栖梧他怎么会同贵妃传出那样的流言?”
对于此事榭淮每每想询问仔细都被冀梅染躲了开去,他知道这是他大哥恼了自己当日反应,故此不愿再同自己说什么。但他既相信冀梅染也从未怀疑栖梧,这其中必是有什么误会在。大错已成自然无法补救,但是真相总归要弄明白才是正理。
他见白舒长脸上愈发迷茫不由失了耐心,“你别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榭淮对冀梅浅的记忆几乎都是模糊的,他只知道自家长姐极为出色,少时被选入宫中,偶尔回家省亲也轮不到他到近前。后来擢升妃子更是榭淮碰触不到的。怎么想他二人也不会是能有所牵连的。
白舒长被榭淮言语间的不信任说得脸上又青又白,“我真的不知道。那时我被李焽凤暗算囚禁,再见我师兄便是你当日见他时的模样。李焽凤说他能救我师兄,所以我才一直待在定据停风听候他差遣。再后来才听闻江唤行谗言惑上和你大哥火烧大泽的事。
“那你当日为何说我大哥被蒙蔽?难道不是因为栖梧和我姐姐的死有何误会?”
“我说冀梅染傻是以为他是听了江唤行的话去屠戮大泽带你出来,难道大泽于你不是一个更清平安宁的地方?不管你信不信,我和我师兄当日带你离开心中不曾存有丝毫歹意。”
榭淮仍旧不死心地问道:“那你为何对我大哥围了怀王府的事吞吞吐吐。”
白舒长气笑道:“我不想告诉你是冀梅染围了李焽凤那个混蛋是因为我知道你也在乎他!”
榭淮矢口否认道:“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难道不是知道他是那什么济泩先生的孩子而对他倍加关注?他争得赈灾一事难道不是你帮了他?你是个事事都要置身事外的,便是我师兄也是同你相熟后才能得你一二分挂念,可是李焽凤呢?你才认识他几天便如此帮他。”
“我……我……”榭淮被问的哑口无言仍嘴硬道,“那你为什么要带着栖梧逃出来。”
白舒长被气红了眼圈道:“难道你要让我师兄一辈子待在李焽凤身边?一辈子被他牵制着?他说什么我师兄最后都会答应,凭什么?我问你凭什么?!”
白舒长自小便被李焽凤骑在脖子上欺负,他没来大泽时山上虽然冷清栖梧也总是沉默着,可他们的生活是平静的。李焽凤来后便是鸡飞狗跳,偏所有人都向着他宠着他。好不容易盼着他滚了出去,却是把他师兄的魂都带了去,日夜忧心他安危不说,最后更是对他言听计从铸成大错。
“不气。不气。”
白舒长觉得眼圈生涩得紧,恨不能大声吼上几声才能舒畅心中淤塞。他看着在自己膝头放了一把榛子的小手,囊着鼻子问道:“你叫什么呀,小丫头。”
恬恬扭着小屁股往榭淮身上爬,“我不说。”她又从兜口里掏出一把榛子给榭淮,意思是让榭淮给她剥。
榭淮把她放在膝头道:“告诉这位叔叔你叫什么?”
恬恬扬着小脑袋说道:“我不认识他。”
榭淮摸了摸她头:“他是恬恬娘最疼爱的弟弟,唔,要是这样算来应该叫舅舅才对。”
恬恬这才看着白舒长道:“我叫江韵泽。”
榭淮怕白舒长误会接着解释道:“名字是我起的,取香中别韵,泽被民物之意,也有不忘大泽的意思。”他顿了一下又接道:“我如今也算客居京城,孩子总归要有个落处。”
白舒长听她姓江自然心中是极其别扭的,可他也不是无事找事的。如今他们流落在外,自己连个安稳的落脚之处都没有何苦非揪着这些。
他剥好了榛子仁放在手心里递给恬恬,“我也叫你恬恬好不好?”他听榭淮说过,也听李焽凤絮叨过。虽然想问问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当着孩子面他可问不出她爹是谁,她娘又是如何惨死的话。
榭淮托着恬恬的小手接过榛子仁道:“恬恬应该说什么?”
恬恬迟疑着可她还是好想吃榛子仁的,便拱起小手奶声奶气地道:“恬恬谢谢叔叔。”
榭淮本不欲停留太久可白舒长怕栖梧醒来同自己发火,只能央求着榭淮再等等。这一等便已然入夜,栖梧醒来知晓了前因后果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榭淮快回家去不要再操心自己的事。
白舒长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等榭淮走了便自发离得远远的。栖梧对他没防备被迷了个结识,此时仍头疼得厉害,难得地托着头微蜷着身子说话。
“你我当日再见我就说过不要再去打扰他,后来又跟你说过不要再去打扰他。你每次都应了,可每次都食言。如今你也不小了,我再拿着师兄的款去压你于你我面上都不好看。你本也与这些繁杂无关,是我一时糊涂才把你牵连进来。如今既然大泽已毁,又得以逃离那处,不如你我也就此分别。去寻个安宁之所过自己的日子吧,阿白。”
白舒长出门才见飞花倚在尽头楼梯旁,他收拾了一下情绪才走近前去。飞花见他臊眉耷眼地一身颓废,到嘴边的讽刺的话也都咽了回去。他二人间有着野外被逮的“深仇大恨”,所以每每见到总是唇枪舌剑的。
他递给白舒长一把钥匙和一个荷包道:“榭淮说你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所以又单独给你开了一个房间。荷包里的银钱你们先用着,他过些时日会再送来。”他说完见白舒长要说话便打断他道:“榭淮说这都是他卖画得来的,不是冀家也不是江家的,你不要多想。”
白舒长收过钥匙和荷包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要是栖梧赶你走的话,你要是想离开也好,他会照顾栖梧周全。若是你不想离开那便去帮他一个忙。”
“你说。”
“当日势急慌乱遗失了殉生缚鬼锁。”飞花见白舒长大惊打住他话头道:“那锁是齐生和阿霜所化,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榭淮说若要重开大泽必是要寻回的,他想让你回永昼门脚下去找找看。”
殉生缚鬼锁既已炼成,说明师父已然殒身。青苍如此宝贝榭淮却又将此危险之物交给榭淮……白舒长第一次明明确确地明白一件事,便是大泽重开,原来的人已然是回不来了。
“好,我去。”
这厢榭淮回到江府还在心中核算要如何同江唤行说晚归的事,没想江唤行并不在府中。同下人问过才知江唤行傍晚归来过,还未来得及进府便被一位大人带走了。榭淮赶忙细细问了来人模样,最后才知道竟是顾湘明。
如此大案刑部有动作也是必然,只不知是何事如此急促,竟顾不得避嫌礼仪当街拉人去。
榭淮合衣而眠做了一夜糊涂梦,他心中又是栖梧与自家长姐的事,又是江唤行与荆家的事,也真如白舒长说的在意着李焽凤的事。及至天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得他心砰砰地跳,飞花起身去开了院门,不一会儿进来道:“说是府门口有位小姐来寻江唤行,等了好一阵也不走。”
榭淮一怔道:“是梅清?”说完才想起来若是梅清,江府的人如何不知。
飞花道:“我去看看吧,问她姓名她也不说只说要找江唤行。”
榭淮拦下他道:“一起。”如此多事之秋可不好再出什么差错,于是简单理了一下衣容往府门去了。谁想来人不仅榭淮认得,飞花和伏城也认得,正是荆葉白之妻童氏。
那童家小姐没想出来的竟是榭淮,可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跪于地上请求道:“劳烦公子让江大人见我一面。劳烦公子让江大人见我一面。”
榭淮被吓了一跳可也不好冒然去搀扶,他知道童氏并非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女子,若非大变不会如此,于是低声道:“夫人快起,还是速与我入内慢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