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沁、崔邃上马正要走,就见空空牵了马出来准备套车,刘沁不由松了马缰,笑问空空去哪。
刘沁原是打个招呼,信口问的,空空开口却吓了他一大跳:“郎君想去边境走走。”
“为什么?”刘沁跳下马走近前来,空空不看她,只叹息着摇了摇头。
刘沁便折了回去,要找崔迢问个清楚。
“诶——”
崔邃在后面一叠声也没喊住,只好也跟了进去。
崔迢正看着地图,刘沁门也没敲就直接闯了进来,嚷道:“你真要走?”
“嗯。”
刘沁急得面红耳赤,崔迢却连头都没抬一下,仍盯着手中的那幅地图。
“这算什么?你父亲调长安,你去边境,是怕了?要躲起来?”
“你一个小女孩家家的,管那么多做什么!”崔迢终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放弃吧,有些事,原本就不是你能做的!”
刘沁怒吼:“我不!”
意识到这样的吼叫于事情没有一点儿益处,她竭力按下心里升腾起来的慌张和害怕,与崔迢讲条件:“你要去哪,是你的自由。但是那些人,你得给我。”
事情还没做完,他父亲招募的那些人,不能就这么散去,湮没在人海。
“给你你又能做什么呢?你是刘瞻的女儿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他的女儿罢了,你又不是刘瞻,指挥不动,又有何用?”
刘沁气噎,竟无话可回。但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若是要不到那些人,她就算将淑太妃的钱起出来了,又有何用?
就在刘沁急得无以复加又无可奈何时,崔邃敲门进来了。
因为差着年纪,平时少有交集,崔迢也就勉强记得崔邃的名字罢了,对这个堂弟无多了解,也从未有兴趣去了解。此时见他进来,只当是来找刘沁的,也不在意,继续察看手里的地图。
崔邃将刘沁拉过来一点,低声问道:“是要报仇?”
刘沁默然不应。崔邃明白了,顿时放松了下来,懒懒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我,莫急。”
只见他往前走到崔迢面前,先与他行了个礼,这才开口道:“三兄一贯志虑远大,深思熟虑。怎这次竟一叶遮目,舍近求远不说,还丢盔弃甲!”
崔迢听这话有点意思,便放下地图,抬了头,浅笑着示意他继续。
“三兄有凌云志,又通事务。刘沁有满腔愤怒和满山财富。三兄不与刘沁结盟,反而寻求叔祖父们的支持,终落得个事不成只能远走他乡的结果。这难道不是一叶障目,舍近求远?”
崔邃这话说得鼓噪性极强,崔迢一向是这方面的老手,此时竟也觉得自个儿这事着实办得迂!
嘴里却强撑着:“就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
“三兄这话说得好没道理,王侯将相哪个不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韩信饿倒江边时,熟能料到有一日他能成为统帅十万大军的大将军?况且,女子怎么了,就一定比男子差?”
崔迢失笑:“说得很有道理,假以时日,你这小子必定也是一方人杰。但此时,我若是与你们两个毛孩子论这大事,除非我失心疯了!”
“饭是一口一口吃下去的,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三兄所图,几年之内,难有大成。可数年之后,我们难道还不能独当一面,成三兄得力助手?”
崔邃仍不缓不急,语气温和。
崔迢心动了。
崔邃见机,继续道:“朝阳方有朝气,才是真正的希望。三兄,何必损己利敌,促使计划不行,空耗年华,枉自愧恨!”
崔迢抹额,实在没想到这个向来没什么交际的小弟弟,竟然这般厉害,让他觉得放弃与刘沁合作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好吧!你说得都对,然后呢,你们连出崔家都不能,日常还需要人监护,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非常时期,非常事,自然可行非常之法!河阳、太原都出来了,崔氏又不是虎狼之穴,怎就不能出了?”
“你!”
竟敢私逃离家!崔迢“嚯”地站了起来,被崔邃这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吓着了。
“三兄放心。你今日且去,十日后,我们定州城见!”
崔邃说罢,拉着刘沁离开了,只留崔迢一人惊呆地站在原地。等空空过来告知他诸事安排妥当,可以启程时,他仍然有点飘。
这小子,以为他要做的是什么事!三言两语,他就安排妥当了!
这是认真的?
……崔邃却径直拉着刘沁游山去了!
春日里的阳光不容小觑,一路策马,汗流浃背,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让人难受。但幸而,今日风大,一入山林,就着树荫吹吹,燥热便渐渐消散了。又隐约有泠泠水声传来,让人心静不少。
刘沁打量了番四周,没发现这里有什么特别,却见崔邃起身,便忙跟着起来了。
崔邃见她跟来,欲言又止,终什么都没说,继续在前头带路。
循着水声,走了一刻钟,发现了一条小溪。溪宽约一丈,清浅见石。沿着溪水向下,又走了一刻钟,竟在山腰上发现了一个小水潭,水潭径约三丈,四周累有大石,唯东面临崖有一小小缺口,深不见底。
小溪过水潭,临崖奔流而下,形成一面小小的瀑布。瀑布底下,溪水又冲荡出一个小谭,出了这个小谭,继续蜿蜒向下。
水潭南面有一古松,粗一人不可合抱,高七八尺,枝叶繁茂,几将小谭遮护,荫凉宜人。
又,瀑布激溅开的水汽四散弥漫,使空气中的温度降低,湿度增大,在这灼灼燥日下,让人整个身心为之一松。
遥知系好了马,背后背着个大包袱,紧赶慢赶追了上来。崔邃接过包袱,让他不用跟着了,且去看好马,莫要被人牵了去。
平日里崔邃来这,遥知都是守着的。但今日有客人在,遥知也没作多想,答应了一声,又匆匆翻山下去。
“正好饿了,有什么吃的?拿些出来。”
刘沁早饭还没吃,策马、翻山,耗费了不少体力,此时正饿得前胸贴后背,见空空送了包裹过来,便当即围了过去,要拆开找吃的。
崔邃却将包裹朝侧旁一闪,躲过刘沁的手。
“没有!”
刘沁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带那么一大包东西,竟然没装个吃的!
便见崔邃打开了包裹,从里面翻出一条大方毯来,铺在松树底下一块较为平整的草地上,继而坐在上面,倚靠着松树,看远处风景。
此地,正是两山相汇之处,东面视野极其开阔,可以看见山底下的民屋和麦田。
刘沁承认,这里的确是消暑看景的好地方,可是她肚子饿,没心情!
“真没带吃的?”
刘沁不死心,又要去翻检包裹,被崔邃抢先一步抓住了手:“真没有!我说你一个女子,怎总是翻我包裹做什么,不知道那女有别吗?”
晴天霹雳,直吓得刘沁以为他鬼上身了!
他崔邃,也好意思提男女有别?
只是,这话说出来,刘沁也着实不好再翻。便懒懒地在垫子上坐下,以景当食。脑子空闲下来,便有很多事很多事要去琢磨,肚子反而顾不上了。
“真饿了?”
“嗯。”
“这水潭里有鱼,我去捉。”
崔邃溜上树,从一个隐蔽的枝桠里拖出一个巨大竹箪来,将它卡在东面缺口处。就脱了外衫,穿着中衣就下水了。潭中水颇深,崔邃一下去就没了顶,继而是一连串的泡泡泛上来。
惊得刘沁赶忙站起来跑了过去,见他在水底浮游,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蹲在石头上,看他赶鱼。
崔邃潜水的功夫不错,但赶鱼的技术就烂了,追的鱼儿们水花四溅,左奔右突,就没有一条顺着缺口进入竹箪的。
急得刘沁在岸边又是叫嚷又是跳脚!
又搅和了一阵,崔邃明显体力不济了,鱼却还没个着落。
“你上来,我下去!”
刘沁想也未想,脱了外衫就跳了进去。她是惯常捉鱼,不消一刻钟,就得了两条大鱼,不由得意洋洋地看向崔邃,却见那家伙斜坐在石头上,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莫名的,刘沁的脸顿时就红了。此时方想起一事,忙紧紧了衣服,用手挡住胸前。
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是个女子,崔邃不由失笑。起身从包裹里捡出一套衣服走进林子,头也未回,遥遥与她喊道:“出来,换衣服!”
等刘沁从水里出来,打开包裹看那衣服时,傻眼了。
是一套女子的襦裙!
怪不得不肯给她看!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
刘沁很郁闷,很郁闷很郁闷。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来,怎么又跳坑里了!
将四周察看了一圈,确认的确没人,刘沁迅速将衣服换好,拧干了,找个有阳光的地方晾晒。
等刘沁将鱼收拾好,架了火在烤时,崔邃一袭素色襕衫,披散着头发,慢悠悠走来,枉若林中仙子。刘沁毫不为所动,当即瞪了他一眼,扭头不顾。
刘沁平日里穿青色或素色襕衫,显得斯文秀气,却并不张扬。今日换了海棠色襦裙,整张脸都似乎不一样了,艳丽活泼,比周遭这满眼春色,更加亮人眼眸。
崔邃不禁抿嘴而笑,待刘沁察觉,看过来是,他笑道:
“我又没喊你下水,怨我做什么?你看,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我还特意为你备了衣服。”
这简直就是宣告她傻,她不想说话。
“你看你头发都是湿的,还在滴水,我帮你绞头发吧。”说着拿出帕子就上手了,刘沁偏头想避开,谁知他手极快,刘沁一偏,反而扯到了头皮,疼得她只能侧回来。
“你不觉得这样合适吗?男女有别你不知道吗?”
刘沁伸手抓住崔邃的手,让他不要再动她头发。
“几日后,我们就要离家出走从此相依为命了,如今不过替你绞个头发,算什么?”
刘沁听他和崔迢言语,约莫有这个意思,但真听他这么说,仍觉不可置信。如今他父母兄长都在义武,一家团圆,生活无忧。他却好好的贵公子不做,反而和她去流浪,去拼命,怎么想,也不敢相信。
“不要乱说,我自己可以去定州的。”
刘沁有点慌,不由松了手。
“嗯,然后去那里被三兄赶回来?”崔邃顺势便为她擦起头发来,他动作极轻,刘沁心里乱,竟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