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雨走了近一个时辰,这才找着一个能稍稍挡雨的石崖。沿途中,众人已有意识地捡了些柴,此时生起火来,瑟瑟秋风中,这才有一丝暖意。
“师傅,你怎么样了?”刘沁回到了悟身旁,很是担心。
了悟从囊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白色药丸,递与刘沁:“快吃了,靠近火一些,去去寒。”
“师傅……”刘沁不接。如今受伤的明明是了悟,他却毫不顾惜自己,反而生怕她有一丝不虞。
“为师没事。吃了吧。”了悟放缓了语气,耐心与她解释道,“你上次一摔,侥幸活了下来,那是上天垂怜。万不可赌气,留了病根,那就遗祸一生了。”
刘沁无奈,只得接药吃了。了悟这才又掏出药来吃,喝了些热水,脸上这才稍稍有点人色。
老郭那边稍微好一点,小曼正在为他清洗伤口,换药。口子业已结痂,再过几天,也就差不多了。
晚上,众人依着石壁随地而眠。如今已是仲秋,凄风萧雨的,已有些冻人。众人只能将厚一点儿的棉服拿出来且当被子盖。
了悟断断续续咳了一晚上,声音虽然被他压得很轻,在这淋淋的雨声中,仍如一道道利箭一般刺中刘沁的心。
她后悔了。
平明,她找到了崔迢,要求留下,不再跟着他走了。崔迢很是生气,大发雷霆地痛骂了她一顿,可她就是不吭声,不改变注意。
还是了悟杵了跟棍子走过来,劝着刘沁道:“为师没事,你不必担心。”
任七悠悠踱了过来劝说:“这里离河阳太近,很容易就会被李罕之的虞侯察觉踪迹。再坚持坚持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刘沁不作声,只倔强地低着头。
“莫要因小舍大。”了悟又劝了刘沁一句,见她仍不肯改。便直对崔迢说道:“郎君勿忧,贫僧跟你们走就是。”
“师傅!”刘沁红了眼。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只是看着凶险,其实无碍的,吃上几天药,也就全好了。”
……
雨仍时断时续地下着,山路陡滑,往往只容一人通过。刘沁便装作力气不济,总跟不上储氏脚步,慢慢的,她渐渐落后了储氏不少。又不留声色地掉到了队伍后头,默不作声地为了悟撑伞。
了悟再三申明了几次,要她顾着自己,不要管他。刘沁只是不作声,撑伞依旧。了悟无法,只得求向崔迢。崔迢斜了眼刘沁,只道了句:“谁能管的住想死的人呢!”
倒是任七手巧,路过竹林时,砍了几根长竹子,一把匕首削竹如剥丝,转眼间竹子就成了一根根长篾条了。一根根篾条在他手里翻花一样,不一会儿,一顶斗笠就好了。
储氏见了,当即决定就在竹林歇息吃午饭,以便任七多编几个。
军汉们帮着削竹子,小曼、刘沁、张继祚都上手跟着学,一个时辰里,众人都有了斗笠。
虽说还是会有些渗雨,但比直直淋着,好了很多。
傍晚,众人终于爬到了山顶。鸟瞰壮丽河山,心胸顿时开阔了许多。只是,这山顶的温度也着实冻人,又没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风呼呼刮得篝火只摇,火势看着大,到身上的热度却不高。
觉得冷,想靠近一些,一个不好,衣服头发又要被火燎了。一行人,一个个都被冻得瑟瑟发抖,全拥在了马下,相互依偎着取暖。
任七从林子里钻出来,径直坐在刘沁身旁,伸手,送了她一个竹编的小蚂蚱。
竹子青翠,小蚂蚱显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刘沁接了蚂蚱,思绪却飘远了,装作无意问道:“想必郎君还能编许多其他东西吧?”
“小师傅可真贪心啊!”任七摇头感叹,转即却又欣喜若狂,偏生又死死压着,屏声凝气地自夸道:“只要是你见过的,没有我编不出的。”
可是刘沁绝不是别人给个坑,就想也不想往下跳的人。她明知任七的意图是想要打探她是否从她阿姊那里见过竹编的各色小物件,可她却收了嘴,偏装傻,不吭声。
任七无奈,唉声叹气地连连摇头。
刘沁只当没听见。
任七便从怀里掏出一条绣着折枝桃花的素娟手帕,展在手上,嘟嘟囔囔地嘀咕道:“阿淓啊,阿淓,小师傅不懂事,你莫生气,千万别气坏了……”
刘沁伸手要去抢,任七早有提防,侧身躲了开去。
刘沁冷冷盯了他许久,起身进了树林,不知干什么去了。
任七觉得自己似乎玩过火了,想要去追,被崔迢拦了下来:“你已经成功让她伤心地找地方哭去了,就别再凑上去看了,给人家一点脸面,只是一个小娘子罢了。”
任七语噎,天地良心,他想惹她伤心吗?他只是想听她说些阿淓的事情罢了。
刘沁这一走,却去了许久也没有回来。崔迢终于急了,叫着空空和任七一起去找。只是附近找遍,就是不见她身影。
后来还是军汉里有擅长查找踪迹的,发现了一些凌乱的脚印,向东去了。
这里山深无路,杳无炊烟,不可能是砍柴的老农或路过的商人,那就只能是李罕之的虞侯。若是遇上了,不要说去汴州,只怕这座山也休想出去。
思量再三,崔迢下令:“走,连夜赶路,向南。”
转而看向任七,任七伸出手拦住了他的话头,点头道:“我和余翁向西,我会将她带回来的。”
了悟、老郭和小曼也要留下来,被崔迢和任七轮流劝说,最终无奈跟着大部队向南去了。
……
刘沁很是郁闷,原本只想一个人静静,透透气,没成想竟遇到了一队人马。眼瞅着被发现了,那队军汉朝她追来,见对方人多,极有可能是李罕之虞侯或是援军,她只得硬着头皮往西跑。
这林子深而无路,天又黑了,那队军汉追了一阵就放弃了,倒是将将与崔迢一行错过,没有遇上。
刘沁一人躲在湿淋淋、黑黢黢的草丛里,瑟瑟发抖,想哭,又不敢哭。直趴得手脚都麻了,周围再无声响,这才敢站起来。
卜一站起来,却看见一双红色的,滴溜溜的眼睛在夜色里盯着她。顿时心里发毛,知道那不是野狼就是野狗,虽脚已吓得发软,但理智尚存,默默打量了附近环境,见不远处有个树特别高大。
便突然爆起,一阵乱嚎,那野狼果真被她吓得连连后退。她乘机朝那棵树跑去,野狼反应过来,嗷嗷叫着就追了上来。
四条腿对两条腿,转瞬间两者之间的距离就被拉近了很多。不一会,野狼已追到了她的脚边,她的脚甚至能够感受到野狼湿热的呼吸。
眼见着树近了,她奋力一跃,跳抱上去,三五下,就到了树梢。
那狼“呜呜呜”地围着树兜圈嚎叫,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刘沁心下稍安,抚着胸口,让突突急跳的心缓和些。稍稍恢复了些力气,挑了个合适的枝丫权作今日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