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日,温庭将所有精力全部用来调查宁妃,还真找着了宁妃母族与出云交往的蛛丝马迹。许是因为那些出云人顶着个商人身份。又或因宁妃的哥哥是鸿胪寺卿,而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各供其事。外吏朝觐,诸蕃入贡,与夫百官使臣之复命、谢思,若见若辞者,并鸿胪引奏,此一身份。恰好粉饰太平。就算有人瞧见出云人进出傅宅,也只当傅大人对外蕃之物感兴趣。再加上傅家与出云人来往时虽没有大张旗鼓,却也没有偷偷摸摸,自然更不会引起怀疑了。查到最后,当日那些出云人能顺利带着货物离京,竟还是这位鸿胪寺卿私下里打过招呼。温庭复又想起燕都那边的事。以武宣王之能,哪会轻易让一群人带着火器这种管制物品出海?即便数量不多,常年驻守码头那些官兵也总有办法搜出来——这时,温庭还不知倭寇犯境一事。太子殿下遇害的消息便是这个时候在京中传开的。彼时温庭就在千机阁。唐老爷子停灵多日,遗体有变,为了让他体面的走,等不及余幼容回来便要入殓安葬了。来送行的人很多,于是太子殿下遇害的消息也传播得极快。因为前不久萧允绎刚在应天府查办了不少官员,遇害一事便顺理成章引到了那些官员的亲友及余党身上,人多口杂,又添油加醋,于是一出太子殿下历险记诞生了。且是以惨烈结局收尾。次日一早,月出巷茶楼的说书先生便将这一出戏搬到了台上,说的绘声绘色,抑扬顿挫。每一句都牵动着听众的心,如临现场。待一场结束,那说书先生竟有些力竭。不等喝上一口茶润润嗓子,台下新来的人叫着催着让他赶紧开始下一场,不知不觉中茶馆里竟座无虚席。就连楼梯上走道里都密密挤着人,门外也皆是一节节伸长的脖子。那说书先生似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热情。愣了半晌。随即蹙的眉又舒展开,内心窃喜,他这是要火了啊!但心里再高兴面上也不敢显出来,毕竟太子殿下遇害是件悲伤的事,是国丧,何况他遭此劫难还是因一心为大明。说书先生只怕自己一露出微笑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为了酝酿下一场的情绪,他瞬间让自己难过、愤懑起来,同时目光一扫台下,不知昨晚给他台本的那人来没来。他说了几十年书,不得不说这台本写的极好。将太子殿下的形象树立得伟岸高大,完全颠覆了从前无所事事、不喜朝堂……等一切坏印象。瞧二楼数名掩面哭泣的女子,以及台下男子们的激愤面容。说书先生想,若太子殿下此番得以幸存,这民间拥护者怕是绕京城三十圈都绕不完,美强惨人设谁不爱呢?他摇摇头,可惜,可惜了。已完全将给他台本的那人抛到九霄云外,更没心思去猜那人的目的。此刻茶楼外。温庭将周围人的情绪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十分满意说书效果,剧本是他昨儿从千机阁赶回去写的——这一两年老师给他的那些话本子没白看,一下笔便知在哪儿埋伏笔,在哪儿设高、潮,不长不短雅俗共赏的剧情饱、满生动,通篇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写好后,连夜让萧黄联系月出巷的说书先生熟记台本,大肆宣扬。此时看众人入戏共情模样,恨不得替太子殿下挨剑中枪,更恨不得手撕奸佞贼子,温庭表情平平,默默收回视线。转身走了。走出去老远还能听见说书先生时高时低的声音,随后又听见一声痛哭。隐约有人唤了句“殿下啊——”温庭往外走,不停有人往月出巷而来,擦着他的胳膊不知撞了多少次他的肩头,他拂拂衣裳也不介意。甚至暗自佩服自己,写话本子还挺有天赋,以后可以写给老师看。虽然他将结局写的很惨,但事实上——他根本就不信太子殿下会出事,那谣言里只字未提老师……他有预感,要不了多久京城便会大乱,届时那些个牛鬼蛇神自会一一浮出水面,搅浑水的搅浑水,争皇储的争皇储。而他——自要帮殿下守好储君位置,顺便为他铺好路,打好群众基础,若宫中生变,不管是顺从民意还是师出有名,他们都能有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