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对地下墓宫很熟悉,七拐八拐就到了主墓室,只不过是主墓室又非主墓室,因为墓主人已经不知去向。就连棺墩也被挪到一边当做了桌子,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大炉子小炉子。另一边的墙壁上也镶了多个样式古怪的火炉,此刻都在运作着,将主墓室烘烤得如外面的三伏天。余幼容四处看了圈,虽然闷热难耐且雾雾袅袅。但是里面的烟不至于呛人。一方面是他们带着鹰嘴面具的缘故,另一方面——这里肯定有通风口,且不止一个。趁着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余幼容从棺墩绕到墙壁,一个炉子一个炉子嗅,每个炉子里的成分不完全一样。但都气味强烈,有氨味或陈旧尿味,又跟阿芙蓉有关……“杵在这儿干嘛呢?还不赶紧去搬箱子?”
余幼容肩头上方的手刚要落下来,萧允绎错开身撞了下那人,那人刚要发火,又有人说道。“赶紧搬吧,耽误了交货时间长老饶不了你们。”
那人这才哼哼两声朝另一个方向走,萧允绎和余幼容两人也赶紧跟了过去。本以为是去存放货的地方。没想到竟到了他们的寝舍。且一进去那两人就开始快速脱衣服,寝舍里还有另外几个人也在换衣服,余幼容试探着问。“我们现在是——”“换衣服准备将货送出去啊!哎呀,不就是闯进来几个人嘛,这就吓傻了?”
眼见那几人就要脱个精光,萧允绎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余幼容的视线,又说,“你不是要解手吗?还不去?”
余幼容反应极快,连连点头转身离开。那两人闻言朝这边看了一眼,也没觉得奇怪,还提醒了一句,“要去赶紧去,出发后就只能尿裤子上了。”
萧允绎应声离开前那几人已经摘掉面具,脱下道袍,换上了寻常百姓衣裳。拐了两个拐,萧允绎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迅速将他拉扯进角落,确认没人余幼容才开口。“这趟货我们是送不成了。”
摘掉面具太危险。“至少我们有了调查方向,这里隐蔽又宽敞胡二爷他们舍不得弃掉。”
萧允绎朝外看了看,“我们先出去再说。”
陵墓多是对称的,主墓室在偏后的位置,萧允绎回顾了下他们方才走过的路,拉着余幼容快速绕过主墓室来到了另一边的甬道。这里灰尘蛛网厚重,地上还有箭矢石块。有人在这里触发过机关。看前面荒废的样子,可能触发机关的人并没能闯过去,也就是说——这条路又断了。正这样想,余幼容扯了扯萧允绎的道袍袖子,让他去看角落处的几具骷髅,“已白骨化,在胡二爷他们之前就有人闯进来过。”
换了方向又走了有两刻钟时间,他们来到了另一边的耳室。与其说是耳室,这里更像是地下牢房,一个一个大铁笼里或蹲或躺着密密麻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老的白发苍苍,少的黄口孺子。他们像是失魂失魄的木偶,目光呆滞,行为僵硬,见到有人进来也只是漠然的转了转眼珠。不吭也不响。倒是那妇人怀中的黄口孺子眨巴着眼睛一瞬不瞬望着他们。好半天才动了动干裂的嘴巴,“娘,我饿。”
那妇人像是突然回了魂般,惊恐的瞥了眼萧允绎和余幼容,手忙脚乱的去捂怀中孩子的嘴,制止他再说话。许是饿极了,那孩子眼里满是委屈,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他娘终于忍不住安慰。“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等我们净了身就能服用福寿丸,到时候就能长生不老做神仙啦!”
小孩子没欲、望,不懂什么是长生不老,也不羡慕神仙。他只知道自己很饿。“娘,我不要长生不老,不要做神仙。我想吃娘做的水泼蛋,放好多好多糖。”
说着口水已经淌下来。本是小孩子最天真最无邪的话,听在周围人耳里却是一种不敬,一种亵渎。铁笼里躁动起来,有人叫着“妖言惑众”就要去拉扯妇人怀中的小孩子,也有人叫着他们不配受天清尊主的庇护赶紧滚出去。孩子经不住吓,哭的撕心裂肺。妇人则紧紧将孩子护在怀里,任由周围的人撕扯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吵什么吵!”
余幼容踹了下闹事铁笼,吓得那些人立即噤了声缩到角落,只留妇人和孩子还在抽噎着。没有钥匙,余幼容无法在这么多双眼睛下撬锁,瞧这些人如此畏惧黑袍鹰嘴人。干脆借助他们的声势又说了一句,“再闹你们全得不到天清尊主的庇护。”
果然,这句话比什么都有用,先前叫得欢的人一个个畏缩着,就连视线都不敢朝铁笼外看了。就在这时另一边的铁笼也传来了异动。有人大叫,“给我福寿丸,给我福寿丸,给我福寿丸……”叫声先是哀求,渐渐又变成咆哮,到了最后满是痛苦。萧允绎护着余幼容走过去看到那处铁笼里的情景不仅僵了片刻。余幼容脑中突然想到了一段话。瘾至,其人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即白刃加于前,豹虎逼于后,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为运动也。故久食者,肩耸项缩,颜色枯羸奄奄若病夫初起。恰好可以形容此刻铁笼中的几人。见有人过来,他们伸出枯枝般的手臂,手指像是分出来枝丫,试图去扯萧允绎和余幼容的黑袍。“给我福寿丸——给我福寿丸——”“怎么回事?”
余幼容本想趁机探下他们的脉搏,又有两名黑袍鹰嘴人走过来,他们视线逡巡一圈,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挥着手中铁棍将所有铁笼敲得砰砰响。“都安分点!”
其他笼子里的人一声不敢吭,只有萧允绎和余幼容旁边铁笼里的人还在叫着“给我福寿丸。”
那两人也不责骂,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丢了过去。木盒摔在铁笼里,几颗黑乎乎的药丸从里面滚了出来,那几人争先恐后将其塞入嘴里,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几人就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痛苦的掐住自己的脖子。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