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怀觉得，那是他写过最痛苦的三个字，眼睛一酸，浑身的勇气被抽光，看着手术室的门门微微颤抖。
他从未有一刻这么希望，那扇门里开出他想要的结果。
苏辞岁于他来说，不是至亲，不是挚友，甚至不算陌生人。
他们本该是仇人，但是因为妈妈在，他不忍心。
苏辞岁在他被踩在地上羞辱的时候，怒气冲冲地拉着他离开，还给他带了番茄薯片，陪他在宋暖那里玩个痛快。
他把苏辞岁冰箱都吃空了，还没来得及补货，他还说要给她一个大红包。
那个倔强少女，自己难过想家的时候从来不会说，咬着牙看电影，还让他滚去刷锅。
而现在，能不能祈求神明，让他的岁姐，活过来。
顾远乔是凌晨赶到的，还穿着开会的西装，眼里都是血丝，脸色看起来很差。
他坐在长椅上，眼睛紧盯着手术中的红色。
漫长的三个小时，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推开了门，长舒了一口气，“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顾远乔眼底好像蒙了一层雾，站在icu门口，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的人。
护士劝他离开，他就离开，护士走远了，他就又站回来看着。
渐渐地没人再劝，任凭他站在门外。
沈之怀担心着苏辞岁，又照顾顾远乔的饮食，自己都累瘦了一圈。
第五天，苏辞岁醒了，从icu转入普通病房。
顾远乔一直没说话，静静地坐在她床边看着。
“远乔哥，我想喝水。”
他拿着杯子调好温度，把吸管送到她嘴边。
四天没说话，一开口竟然有点失声，他哑着声音道，“苏辞岁，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命是你一个人的?”
“我，宋暖，都无所谓，是吗?”
“疼吗?刀片割下去的时候.....会后悔吗？”
“苏辞岁，如果你死了，我会难过。”
“我会把苏亦添的尸体挫骨扬灰，会把那些网络暴力你的人，通通折磨一遍。”
“苏辞岁，我不想成为恶人……你别让我成为恶人。”
“活着，驯化我……”
他本来就不是好人，小时候看流浪猫都没有怜悯之心。
本来也没打算救苏辞岁，每天住在对门，他听着挣扎求饶声内心毫无波澜。
直到那天他放学，看到苏亦添拿着棍子往老太太身上打，她瘦小的身子扑过去挡住那致命一击，头上被打得流血。
那时他体会到一种震撼的力量，一个人可以为了保护另一个人，做到这个份上。
妈妈叫她来家里吃饭，他看到她眼底倔强的力量，有一股劲儿，打不死，打不倒……
那时候，他才算认识苏辞岁。
他被驯化，做了好人，拉她出淤泥。
所以，继续活着，驯化我。
苏辞岁喝完水，缓声道，“远乔哥，我不想说对不起。”
“我不需要。”
不用对不起，我理解那棵稻草，降落压垮时的绝望。
苏辞岁看着那张向来沉稳的脸上露出后怕，内心酸涩。
打败我的是很多琐碎的事情，是一根根细针同时刺向我...
我倒下，再也不渴望起来，再也不期待明天的来临。
不后悔离开，不折腾了，不想折腾了，挣扎来去，没什么意义。
可是现在，我要驯化一个人，不能掐断他对做一个好人的渴望。
还有宋暖，她还没有看到她领证结婚有小孩，她还没有当干妈。
突然就不想死了，苏亦添不配做最后一根稻草。
她得到了那么多的好，不能经不起这一点苦难。
顾远乔轻声道：“苏辞岁，要活着，不为别人，为你手里的生命线。”
生命或许没意义，太费力……
可是请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跳动的生命线。
总有明天的日出，等着你追赶夕暮。
老李给她打了一次电话，让她好好休息，不要被这件事情影响。
末了，忍着没问出口那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他的学生，不是冲着升学，不是想当状元的班主任。
而是出于一种关心，他挡不住别人的流言蜚语，但希望她能不放弃自己，不妥协。
没过几天，她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沉甸甸的装着她的课本，还带着许多卷子，分好类都贴了标签，整整齐齐，满满当当。
寄件人是沈昭年
从医院回来后，顾远乔没有再上班，让秘书把文件送到家里办公。
好几次苏辞岁都想劝他，不用这么辛苦，但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顾远乔不是能听劝的人，尤其是在关于她的安危上。
她担心奶奶，知道这件事后会受刺激，会怪她，没有给苏亦添最后的体面。
苏辞岁晚上给老太太打了电话。
那头声音带着努力掩饰后的平静，慈声道：“奶奶知道了，是件好事，以后他再也不能拖累你了，我老了，管不了太多，自己的儿子也没管好....岁岁，奶奶对不住你的地方挺多的，但是有空了...回来看看我。”
最后一句话，两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好，过段时间吧。”
掐了电话，苏辞岁站在阳台上往下看，灯火通明，人人为了谋生疲于奔命，为了家人闲坐，有亲可依。
可是越长大反而离这种初衷越来越远，隔着听筒里尽孝，人人如此。
沈之怀这段时间没走，江艳同意让他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高二的学业不算繁重，他一直在复习高三的知识。
有些知识不牢固，苏辞岁没空搭理他，他就去问顾远乔。
四月份，二模考试到来。
老李把考完的卷子给苏辞岁传了一份。
沈之怀也跟着做了，对完答案，正确率不错，没跟着复习过，估了下也有六百二十分。
他跟苏辞岁一样，本来就是属于一中的。
七中的老师都一致认为，这一届的状元是苏辞岁，下一届的状元是沈之怀。
老李让学校老师帮着改了苏辞岁的卷子，673分比这次的全市第一高了三十分。
陈河泽终于如愿以偿，当了次全市第一，643分。
苏辞岁在班级群里点开文件夹，七中高三学生全市排名。
不用往下翻，他已经站在高处。
沈昭年，628分，全市排名32，重点大学已然在望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