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给四周染上一片朦胧的暗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赵向阳嘱咐儿子先去接赵宜年回来。赵兴平放下手里打扫的活,应声而去。不到一刻钟折返,身后跟着的纤细身影正是赵宜年。“刚出巷子不远就遇到三妹了。”
他解释。两人后面,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右手拎着一个巨大的黑色食盒,面色恭敬地站着。赵宜年回身,从他手中接过那食盒。笑着说,“多谢你送我回来!天色已晚,你早点回去吧,也替我跟吕管家说声谢谢。”
小厮客气了两句,转身离开。赵兴平送他出了门,仔细把门拴好,才再次回到主屋。屋里充斥着饭菜的诱人香气。赵宜年打开了食盒,正把好菜一道道往外拿。“路远菜有点凉,今晚先将就将就,等明天添置好锅碗瓢盆,以后咱就在家里开伙做饭。”
赵宜年心情很好的样子,俏丽的脸上笑盈盈的。食盒最底下那层,装了一只烤鸭。她端出来时,赵向阳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碗筷扔桌上。“宜年,你怎么还拿了肉菜出来!”
烤鸭他没吃过,但只要是鸡鸭鱼肉都不便宜,就算是主人家吃不完的,他们也不能占这种便宜。何况这是完整的一只,怎么看都不像是剩菜的样子。赵宜年笑着解释,“您放心吃!这桌菜都是我自己买的,只是借用了吕老先生家的厨房而已!”
下午分开时,虽然没提到晚饭怎么解决,但她很清楚他们肯定会等着自己。厨房里还什么都没买。她想了想,觉得在吕宅做好了带过来吃最合适。“我跟吕管家讲过,他同意了才做的!不然他也不会派人送我回来。”
赵以晴讶异地张大嘴巴。“那个老看我们不顺眼的管家?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有点人情味。”
“是啊!”
赵宜年也感叹。找吕永时,她还以为他又要长篇大论或者直接驳斥她的请求。没想到他沉吟片刻,竟然爽快地同意了。还让人叮嘱门房,看到她一个人出门的话,一定要安排小厮把她平安送到目的地。这波操作出乎她的意料,吕永这个人她也越发看不懂。不过,好在不用一直跟他打交道下去。过几天她离开吕宅,就不需要再两看相厌了。初夏的天气日渐炎热,饭菜摆上桌后还有些温度。四人都累了一天,吃得还算尽兴。吃完,又点着灯挨个去看了几间屋子。前两次来看房门上挂着锁,赵宜年还没进去过。一楼三间房。正中间那间屋子,对着门摆了两张太师椅和一张不大不小的方形案几,刚刚他们就是在这案几上摆了饭。两方侧屋都有床铺和矮柜,床看着有些年头了,木架泛黄不过还算结实。二楼则要简陋些。只有最靠里的那间摆了架木床,其余两间随意丢着两张矮桌,显得空荡荡的。“我和你大哥住左边的那间,你二哥和弟弟来了住右边那间。”
赵向阳指着房子问赵宜年。“二楼清净点留给你,以晴过来也有地方住。怎么样?”
她愣了愣,差点脱口而出。“裴大哥回来住哪?”
话到嘴边,想起赵以晴还在,又生生改了口。“那咱们就先再打两张床,看看其他还缺什么,也一并打了。”
赵家父子都说不用。他们的生活需求本来就低,今天租铺子花出去那一大笔远远超过想象,现在只想着能省就省,赶紧再去把钱赚回来。不过开铺子必须的东西是少不了的。赵宜年在两侧廊屋里比划了半天,哪里要做什么用,都已经规划得十分清晰。等她说完,赵兴平道。“不如我明天去找三宝,让他过来看看。”
赵三宝是五叔赵向坤家的小儿子,在县城学了好几年木工,已经开始自己接活做。她家盖新房子,原本就是打算请他去做梁柱,时间冲突才临时找了别人。赵向阳连连点头。“对!三宝那孩子从小实诚,肯定能给咱们好好做这些东西!”
“那就把他叫来谈谈。”
赵宜年相信赵兴平的眼光,“大哥,明天下午怎么样?还有几样东西,我想当面问问他能不能做!”
“好。”
接着又回屋商量起其他事情。她想多做两个石磨。一个跟家中一样大,用来磨豆浆。另一个做小些,用来磨调料粉。还说起家里现在的情况,晾晒腌制中的东西,哪些要慢慢往这里搬,哪些还得先加工一下。赵向阳告诉她,她来了县城这几天,文娘一直在给家里送香菇和辣椒。两天一次,有多有少但十分准时。“还用不着的那些,我按你说的那样全洗净晒干了。”
赵向阳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我看她挺辛苦的,上次多算了几文钱给她,没想到她回去数清楚之后,又把钱还回来了。”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并不是只有读书人才懂这个道理。文娘虽然处境凄凉身体又弱,人却还算有骨气。“爹,往后肯定还有不少要收的东西,到时候我肯定先告诉她!”
想了想,又问,“翠梅婶子呢?翠梅婶子还来过吗?”
他摇摇头。“没有。”
看来她是真不打算接这活了。最初是想回报她的好心,可惜她并没有那么相信她,只看到了想象中的风险。赵宜年也不好评价什么,是好是歹各人心中的标准都不一样。只是东福来酒楼马上要关门,往后不能再去那里卖菜,她知道后不要太过伤心才好。新买的被褥软和得很。帮赵向阳父子铺完床,两人回到二楼最里那间,把自己的也铺好。打了水洗漱后,两人并肩躺在柔软的床上。想到以后不用再睡家里那张硬木板,赵宜年舒服得直哼哼。“早知道就先买被褥了,做什么新衣裳!”
赵以晴咯咯地笑。她还沉浸在今晚的所见所闻中。赵宜年谈起生意时双眼熠熠发光,谈吐清晰、思路明确。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能小小年纪就被人雇去做掌柜。脑子里的思绪翻涌不断,搅得她睡不着觉。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喊人。“宜年,你睡了吗?”
过了片刻,身边的人才有回声。带着浓厚鼻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