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未决静静听着,背挺的溜直,目光随意一扫,发现这剑周围渐生黑气,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那雾气范围渐大,似有流动趋势,而周围人只顾着七嘴八舌,置若罔闻一般,他碰了碰余柏成,低声问:“你看。”
顺着他的视线,余柏成什么也没看到,茫然的问:“看什么?”
“你看那剑周身……有什么变化没?”
余柏成神闻后细细看了几眼:“什么变化,还插在赵禹城身上能有什么变化……”
陈良方还没发话,从案发到现在过了得有半个时辰,那剑仍是不敢拔。
宋未决心中一疑,欲上前细看,紧走了两步一时没注意,和左边一人撞个正着,抬眼看到一个清逸出尘的人儿,不是林珩还能是谁。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你也看的到?”宋未决小声问。
林珩把目光从宋未决身上收回,微微颔首。
那剑周身的黑气越来越重,不出几瞬,赵禹城整个上半身已经被腾腾的黑色气雾环绕住。
“听说这韶势剑是上古神剑,有无限神力,可斩妖除魔亦可封魂摄魄,不知是真是假?”又有人发问了。
“传闻韶势剑是帝喾佩剑,自然神力无限,但越神奇的剑越有脾气,并不是常人能驾驭的。”又有人发言了。
宋未决心里一直在思考这把剑为什么出现在蓬莱,忽听的有人一本正经解说,他转过头,说话是触海的江岳,宋稷讲名门百家的历史时几经提起,触海就在有刔山的后面,与蓬莱隔一座山的距离。触海本是薄祚寒门,青渊异变那几年,各门损伤严重,几具凋零,而触海不知从哪里学的养怪驯兽的技能,发展却蒸蒸日上,而江岳就是触海的掌门,因着触海发迹不甚光明,派下弟子又多有不正之风,所以下修界各门派并不把触海放在眼里,只觉的是旁门左道。八壹中文網
江岳面露沉思,缓缓道:“宋穆的剑出现在这里,难不成赵掌门遇害另有隐情?”
不得不说,他的话很煽动性,看众里开始有人就坡下驴了。
“剑虽是宋宗师的剑,但人已故多年,赵掌门怎么可能是他伤的,诸位可不要妄加揣度。”江岳说着故意顿了顿,眼神落在宋未决身上,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像点醒众人一般,这剑是宋家的,就算和宋穆没关系,和沂州总有关系吧,众人纷纷看过来。
宋未决一阵心塞,是你们告诉我我爹是大英雄为了正义和天道献身了,现在又在这里含沙射影,到底是想告诉我什么?难不成我们沂州还千里迢迢跑过来用我们门派失踪多年的剑捅了蓬莱的掌门,还把凶器留在现场,等着指认不成!
宋未决刚想说话,只听着一直没说话的林珩淡淡道:“青渊异变之后,韶势剑便一直收在拥贤山庄,半月前才不知所踪。”
众人皆是一愣,又墙头草的把目光转到林珩身上。
“林公子的意思是宋穆死后这剑一直在拥贤山庄,我怎么没听说啊!”说话人抱胸反驳,还是刚才人群中最墙头草的选手,这人身量不长,鹰头雀脑三角眼,语气里带着忿忿。
一直没公开发言的宋未决突然道:“我爹本来就是拥贤山庄的弟子,那剑也是林老庄主所赠,青渊之后,这剑陈于哪里你不知道岂不是正常!”
那矮子小声嘟囔一句,心里自然是不服的,“反正沂州的藏剑伤了赵掌门是事实!”
宋稷,韶势剑,凶器等等关键词又频频出现在众人的七嘴八舌里。
宋未决脸色十分难看,撸着袖子想揍烂那矮子的嘴。自己刚才还在疑惑宋稷在封了自己记忆的同时是不是把六识也一并封了,不然他为什么听到父母已逝的消息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起伏,现在想想,父母的死他也许早已接受,但安息多年的椿萱被莫名污蔑他一刻也忍不了。
那经纬碑上第一个名字便是他爹,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看宋未决情绪有点收不住,余柏成侧身抓住宋未决的胳膊拦下他,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沂州和蓬莱宿来睦好,赵掌门和宋穆宋稷两位宗师也颇有交情……想必这其中另有隐情。”江岳看了会笑话,又出来说和。
—“逝者为大,何必侮人清誉啊”看众甲说。
-“就是就是”看众乙说。
—“我也没说凶手是沂州的,就就是这剑本是该随宋穆埋了青渊,现下又突然出现,着实奇怪。”那矮子知道自己不占理,有些底气不足,又别过头小声说了一句,\&"青渊到底发生了什么谁知道呢?\&"
好久没人在他面前这么横了,宋未决气的不行,却碍于时机不合适,他要是轻易发怒倒显得沂州不容人,只得深呼吸,暗暗记下。
一侧的林珩看了他一眼,突然面容无澜的道:“青渊激战,韶势剑沾染了太多浊气,担心神剑被魔化,青渊平定后,这剑便被林庄主带回拥贤净化,此事宋稷掌门也知道。”
平时在家在外是能不说话就吝啬开口,能说一个绝不会蹦出俩字的人,显少这样为什么浪费口舌过,因此林珩语气有些许僵硬。
“毕竟是上古神剑,青渊镇压异兽时发挥的威力大家皆是见证,为了避免有人心有不轨,觊觎神剑,林庄主密而不谈也合情合理。”一直沉默的陈良方出来打圆场。
跟风那矮子一见形式不对,立马堆着笑含糊,典型的混迹于门派底层拼命表现自己,喜生非好事,图嘴上之快的势利之人。
“宋大侠的英雄事迹,传颂甚广啊。”江岳说完说完凤目一挑,冲着宋未决笑笑,几分狡狯堆于眼角。
“你倒是会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知道你是关心赵掌门,还是韶势剑?”余柏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居心叵测!”
江岳笑笑:“陈谷主都说了赵掌门并无性命之虞,大家好心提点线索,也没有什么不妥吧?毕竟这凶手……拿着宋大侠的佩剑行凶作怪,实在可恶啊!”
宋未决:“对啊,是挺可恶的,待赵掌门醒了,这凶手是谁,意欲何为,一问便知了。”
江岳生了副粉面朱唇的好皮囊,不但五官阴柔,说话也挺阴阳怪气,怎么让人不舒服怎么来,宋未决咬紧后槽牙,心想若是在沂州定打的你俩亲爹都不认识。
江岳看过来,两人目光交错,宋未决也笑笑,眼睛里却暗含了警告意味。
床上躺着的赵禹城双目紧闭,衣冠整齐,脸色从容,若不是知道他现在命悬一线,真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恐影响伤者休息,众人被请到外室,来参加寿宴的人走了不少,没走的基本上都集中在这了,门派林立,高矮胖瘦,良莠不齐,赵禹城遇袭,包括赵风息在内的所有人似乎都有嫌疑。
下午蓬莱才公布了新一任掌门,晚上老掌门就被害,除了赵风息,谁的嫌疑最大不言而喻。但陈良方让所有人陈明那个时间段内大家都在做什么时,蓬莱的几位长老首先能摆脱嫌疑,因为案发时,他们和众多弟子都在武场。而还未离开蓬莱的宾客人大多在房内休息,无人作证,蓬莱家奴弟子更多是如此。
有作案时间的人过多,一时之间,事情又变得不明朗起来。
面对命悬一线的赵禹城,几位蓬莱长老脸上多是漠然冷静的表情,他们和赵禹城不睦已久,如今赵禹城落得如此下场,死不死的不说,反正面子丢了不少,他们能不把幸灾乐祸带到脸上也是尽力在忍了。
一时间,命案的惊惶和微妙感已经褪去,大家现在已经在思忖到底是谁拿着这把早已销声匿迹的古剑杀了蓬莱掌门人。
嗯,还没杀死。
赵景深立在床边,面色沉重,不知在想什么,陈良方走过去两人又小声交谈几句,看着只知道攥着拳头抹泪的赵风息,陈良方叹了一口气,扬声道:“赵夫人呢?”
“已经差人去请了”门口下人恭敬回答。
怪不得一直未见掌门夫人,原来蓬莱的掌门和掌门夫人竟然是分居状态,众人暗奇。
陈良方点点头,众门派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说出去确实匪夷所思。
不大会儿掌门夫人过来,走到床前看了眼赵禹城,转身和陈良方说着什么。一旁跪着的本来已经停止哭泣的赵风息看见她,眼泪又挂了一脸,瘪了瘪嘴委委屈屈喊了一声“娘”。
一直未见面色有动的掌门夫人看着自家儿子时多了些温柔疼惜,她扶起赵风息,看着众人说:“天色已晚,诸位尽早休息吧!”
说罢便领着赵风息离开,一系列操作惊呆众人,好淡定,好冷漠,好简洁明了!
看着母子两人离开的背影,林珩目光深沉,若有所思,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在兰轩的亭子里看见这母子俩,当时两人谈话甚是奇怪,奇怪到让他怀疑这个赵风息到底是谁的儿子,他被人打晕在现场难道真的是偶然?
自掌门夫人进来一刻起,赵景深的目光就没动过,她一走,赵景深达其授意,立马执行命令,他毕竟也是掌门了,悲怆惊惧之余也得担起重任。
“家父未醒,但好歹暂无……大碍,天色不早了,深夜叨扰各位,实在有愧,劳请大家先回自己的住处,景深一定会尽快查明真相,手刃凶手。”赵景深道,“还请诸位修士提高警惕,敌在暗我在明,不得不防。”
众人离去后,赵景深又细细问了观澜堂内夜巡的人,并未有什么实质性进展,陈良方留下处理赵禹城的拔剑疗伤事宜。
直到这时,宋未决还没有重视起这把韶势剑,更想不到这把只有他父亲使才能召唤出上古神力的利剑会有多少人觊觎,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大的波澜。
宋未决和余柏成两人刚出去,就看到等在外面的江岳,他笑吟吟迎上来,拱手道:“江某一时口无遮拦,还请宋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宋未决看了他一眼,语气不轻不重的道:“知道江大掌门是好心,您虽然惯于密切关注界内新闻,但也得抽时间多关心关心自家吧,听闻上次触海豢养的猛兽下山咬伤多位无辜之人啊,不知道怎么解决的。”
江岳微怔,周围人流闻声也驻足侧目,宋未决语重心长拍拍他的肩膀:“毕竟好心,也会办坏事!”
“只怕有的人,连好心也算不上!”余柏成眼睛望着别处,突然感叹一句。
宋未决俨然没了刚才那副冲动的样子,脸上也挂着笑,他无意再多言,但江岳还上赶着过来,纵使宋未决遇事想的开,也不免心里一阵不舒服,刚才屋内江岳话里话外意有所指,让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江岳恢复温和的神情,一副怎么都不会生气的半永久笑容,仿佛不觉得宋未决的话是讥讽,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宋未决。
宋未决以为他会不依不饶,后面回击的话都想好了,结果这厮也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挨这么近,想打架这是?宋未决疑惑了,正欲开口,余光瞥见林珩从一旁走了过去,他赶紧跟上,低声问:“你方才说韶势剑一直在你家是真是假啊。”
他和林珩也是好几年不见了,正想两人是不是得趁机客套寒暄一阵,结果人林珩像是和他不熟似的,面无表情,脚步不停。
\&"林珩?\&"宋未决扬声喊道。
被喊人像没听到一样,没有停下的意思,宋未决懵懵的,年纪轻轻难不成聋了?三两步超过他,笑嘻嘻的道:“师叔好,师叔我是宋未决啊,你不认得我啦?”
被挡住去路的林珩无奈停下,对上他的目光,妥协道:“真的!”
终于跟上来的余柏成不高兴了,拉住宋未决:“你走这么快干吗?也不等我?”
“看见林珩了,和他说两句话。”
“他理你才怪。”余柏成一听林珩更不高兴了。
确实不想理,宋未决看着那一抹即将隐于夜色中的背影,有点不爽。但下一瞬思绪又回到韶势剑上,到底谁伤了赵禹城呢,这人还能把剑从拥贤山庄偷出来,潜入蓬莱伤人,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修为肯定很高,可他要杀赵禹城为什么非要用韶势剑呢?或者既然要偷韶势剑,为什么要杀赵禹城呢,这两者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凶手也许并不是想杀赵禹城这么简单,他心里揣着事,余柏成一路上冷哼个不停。
道他还是因为曾被林珩攻击过心里记恨,宋未决敷衍的宽慰了他两句,余柏成更生气了:“我和他那不是切磋,是他偷袭!”
说完哼一声进了自己房间,啪叽关上门。
还有小情绪了,宋未决被逗乐,就算不偷袭,他肯定也不是林珩的对手,人家可是老早就被送去昆仑当修炼的。
林珩,宋未决咂摸着这两个字,回了自己房间。昨天还在百思不得其解东苑的诡异,今天宋未决脑子里又不自觉的开始想赵禹城和韶势剑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本来和宋家是一毛钱关系也没有,现在可倒好,凶器是他们家的!
不过,那凶器到底是不是韶势剑还不一定呢,他没有拿在手上细细辨认过,但林珩都默认了,应该错不了……宋未决慢慢回想当时的情景,对,还有个关键人物,赵风息!这小子说话的时候神情很奇怪,眼神飘忽,他的那套说辞细想也很勉强,而且一直在用手摩挲自己的胳膊,四肢无意识的乱动。
种种迹象表明,这小子他应该撒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