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温婉满含尊敬，皇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放这吧，朕待会儿喝。”
“是，陛下。”
皇帝捏了捏鼻梁，话音沁着明显的疲惫，“皇后若无事，便下去罢，朕想独自静静。”
“那妾身告退。”皇后福了福身，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她知道皇帝正盯着她看，也许对她产生防备之意，认为她会借今日之事做文章——
呵，她怎么不会呢？
父亲不在了，孟家日渐式微，丞相另娶王家女，尽管歆童是太子妃，可是她不敢完全倚仗云丞相。
陛下因他可笑的爱情三番五次用太子泄愤，她不可能坐视不理了。
皇帝晦暗的目光注视皇后离去，眼底落下一层厚重的阴霾，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
竺贵妃寝宫。
三名御医收拾东西依次退下，宫人送上饭菜，“娘娘，请用膳。”
不等竺贵妃发作，她们便低着头退出去。
狗皇帝给她换了一批宫人看守。
这次她没闹着绝食，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菜喂入口中。
她要积聚力气斗狗皇帝呢。
“娘娘。”墨十四声音裹挟着叹息，“您这又是何苦……”
竺贵妃斜睨他，“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牧家的事，明明和您没关系。”
“狗皇帝不是在查细作？我将罪责全揽在我身上，你和你背后的人才有机会卷土重来，再给他致命一击。”竺贵妃眸光阴狠，“我要报仇，要让他痛苦，不是说着玩儿的。”
墨十四握了握拳头，“但是您当初说的是在大臣眼皮子底下揭穿狗皇帝真面目，没说要认罪，您这样，那些大臣肯定上奏要处死您！”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按捺不住真实情绪。
竺贵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丁点也不在意他激动的原因，“你看狗皇帝会立刻答应吗？他不答应，大臣们不愿意，必然君臣离心。”
她摊手，笑容畅快地道:“我要的便是这样的局面！”
墨十四眼中溢出难以掩饰的情感，“您没必要赌上您自己的生命……”
“我的决定需要你来判定？”竺贵妃眼神如同锋利的刀子，“闭嘴，退下！”
他执拗地站着没动。
竺贵妃没管他，自顾自接着填饱肚子。
“陛下驾到——”
墨十四带着杀意的视线扫向门口，但最终还是躲了起来。
不到逼不得已的地步，他不可暴露，否则没没人能帮助阿竺。
竺贵妃听到狗皇帝的名号，反胃地放下筷子，不过毫无起身行礼的意思。
皇帝眉眼遍布阴翳，踏进门槛后倒是消失得一干二净，笑容一如既往宠溺，“竺儿。”
“呕。”
“……”
墨十四嘲讽地无声勾唇。
皇帝脸色扭曲了一瞬，若无其事地走近，“御医说你需要静养，这几日你便好好休息，不要出门了。”
“事到如今，您还想粉饰太平？”竺贵妃讥讽道，“呵，您比我想象得更不要脸呢。”
公公心惊肉跳的。
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话语，皇帝却毫无反应，兀自看向桌上的几盘菜，“饭菜还剩那么多啊，怎么不再吃些？你身子骨弱，要注意。”
“我原先还纳闷您为何听不懂人话，转念想想您是狗，听不懂人话倒也正常。”
“……”
公公惊慌地差不多跪下了。
皇帝看着美人略带憔悴但依旧美丽的脸蛋，她眼角眉梢吊着不加遮掩的恨意与讥诮，似冰冷的匕首狠狠戳向他的心脏。
“你恨朕？你是该恨朕。”他低声喃喃，“朕也恨自己没早点遇见你，你是朕的，你的一切都属于朕，那些人凭什么得到你的关注你的在乎？
“爹娘？他们迟早要离你而去；妹妹？只会哭哭啼啼博取你的注意力的烦人精；竹马？呵呵！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是朕弄死的他们，他们通通该死！那样你便仅仅是朕一个人的！”
皇帝回头瞪了眼公公，“滚出去！”
公公麻利地深深弯着腰离开。
竺贵妃咬牙切齿，“疯子，你便是个疯子！”
“朕是疯了！”皇帝抱起她丢上床榻，居高临下地掐着她的下巴，“朕爱你，朕全心全意，朕要你的全心全意何错之有？”
“疯子！”竺贵妃反手甩他一巴掌，“少用爱字恶心我了！你不配！”
墨十四太阳穴跳了跳，预感不对。
皇帝眼中闪动疯狂之色，猛地拽开她的腰带，“竺儿，竺儿，你是朕的，你是朕的……”
竺贵妃一愣，随即拳打脚踢，“放手！滚！滚远点！……！”
美人眼角滑下泪珠。
宛如破碎的名画。
皇帝魔怔地来回重复:“是朕的，你是朕的，朕不让你死，谁也不能将你从朕身边抢走……”
……
黑夜中，一处凄凉，便有一处温馨。
云窈杳给粘人的两只崽崽讲睡前故事，声音尤其温柔。
崽崽们沉醉在娘亲软软的声音里，就连向来腼腆的哥哥也是笑眯眯的。
等她讲完，哥哥羞涩地挠头，“这个故事爹爹讲过啦，娘亲。”
弟弟困惑地眨巴眼，他光顾着看娘亲笑了，没听清娘亲说什么哎。
“啊？”云窈杳不好意思，“娘亲也是听你们爹爹讲的呢。”
“哈哈。”母子三人一齐笑起来。
沈卓翊在书房，手里拿着下午央求自家小姑娘画的画。
相似度很高。
林末毕恭毕敬地等候吩咐。
看了半晌，沈卓翊把画纸卷成一卷，“林末，不管以什么形式，总之不惜任何代价，照着这幅画找到画上的人。”
“是！”林末接到画迟疑片刻，“将军，万一陛下知道……”
“那就不要让陛下知道。”
林末手里沉甸甸，先前他清楚看到画纸上赫然是……竺贵妃的脸。
“切记，务必谨慎行事不得透露半点风声！”
“小的明白！”
沈卓翊给了林末一个信任的眼神，待林末走后，他闭上黑眸沉思了一小会，吹灭蜡烛，前往孩子们屋里。
没到门口，他便听见弟弟欢快的笑声，其中夹杂着窈窈温软的笑和哥哥温吞的笑。
看来母子三人相处非常愉快。
以至于沈卓翊不自觉眉眼放柔，站在屋门口，他轻敲门，故意粗声粗气道:“妖怪来抓大晚上不睡觉的调皮小孩了！”
弟弟笑声暂停，大眼睛浮现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