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拒知道她脾气又上来了,顾子笾天生有股倔劲,她师傅鬼谷子就曾说过,她的圆滑都是学的,而本性里的倔却是刻在了骨子里。无论是师傅还是朱拒,就连顾子笾她自己都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为朝堂和民众的黑暗而挺身而出。
朱拒和顾子笾已经相识了好几年,自认了解她脾性,虽然知道拦着没用但还是阻拦道:“你也知道这不是好时候。”
“我知道。”顾子笾怔怔的看着朱拒,思维跨越到在茶肆的时候,那股血腥味仿佛又笼罩在她鼻尖,稠腻且腥甜的刺激让她胃酸不住的翻腾。“但我不想再看见黑店,不想再看见你死我活了。”压抑住身体的不适,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好。”他没有再阻拦她,再拿起那份卷宗翻阅道:“万事小心。”朱拒突然想起来什么,停下了翻阅的手,抬眼看着顾子笾,“有事记得告诉我,别自己扛,你那花生米大的脑子不够。”既然他没有劝阻住她的能力,那就替她打点好一切。
朱拒的想法也颇为美好,但如果他知道后续一系列事情都是因为这个小案子而引发,也不知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被称为花生米大脑子顾子笾当时就不乐意了,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朱拒,说话都有些哆嗦了“我,我可是状元,我我我……”
还没等顾子笾说完就见朱拒收好了卷宗,身子朝门那边走去,顾不得接下来的话了,口直心快道:“你干嘛?”话音刚落顾子笾就想给自己个大嘴巴子,这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要走的事,她偏生还要多嘴的问一句。
这不是蠢是什么?
被她这话一问,朱拒也是无奈的回头,看顾子笾的眼神仿佛在说:‘好好一个人,怎么说傻就傻了。’
“你不去看看那书生的实际死因?”
一听是为了这个,顾子笾的情绪立马就高涨起来,回答干脆利索,“看。”
仵作这一职业虽说是吃的官家饭,但都是由无功名的百姓担任,而且多是殓尸送葬、鬻棺屠宰之后世,其后代更是被禁绝参加科举考试。而建平的仵作吴柱,他就是个菜市的猪肉摊主。
现在正是已时,虽然错开了肉铺的高峰期,但吴柱也不会那么快就出现在县衙。时间不等人,顾子笾与朱拒二人一合算,决定还是去菜市找他。
虽然离菜市还有好一阵子距离,但家禽牲畜死亡的味道就开始往顾子笾鼻子里直冲,忍住想吐的冲动。她跑到一树下不断给自己顺着气,等身体适应的差不多了才对朱拒说道:“你去找那吴柱吧,过一会快点带出来,这味太重我受不住了。”
说完还打了个干呕,脸盘皱成一团。
见顾子笾这样了,朱拒也不好拉着她继续,只好叮嘱几句让她小心。
菜市的味道虽然朱拒闻惯了,但也架不住这么浓烈的味,好在吴柱的肉摊距离不远,打听番得知了路,没花多少心思就找到了。
吴柱所在的肉摊相比于其他肉摊有几分特殊,没什么家畜野味的肉,反而有些白里透红的不知名物,那物品颜色分明,白的煞白,红的黑红。走到近处才发现那是一个个沾了颜色的馒头,那上面的颜料似乎已经放了有一阵子,按颜色判断至少有三天了。
摊上的吴柱感觉有人来了,头也不抬一眼直接道:“要货?”
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克制住从心口蔓延出的悲凉,“这个怎么卖?”一听有人要,吴柱当即就收起了懒洋洋的态度,小声道:“这玩意十里八乡就我一个有卖!包治百病呢!”
“放几天了?”
抬头看了看天,感觉天色有点亮了,过一会该是去县衙的点了,便擦拭着案板上的刀具回答道:“这玩意新鲜着呢,也就放了那四五天。”那股特有的方言本是憨厚且纯朴的,但却让朱拒升起了些怜悯的心思。
“您知道那书生童淼吗?”朱拒试探的问道。
一说起童淼这个名字,吴柱的脸色霎时间变了几个色,神情间多了紧张,握着刀具的手缓慢且用力。
轻笑了声,他没想到吴柱看起来这么大老粗的人心思这么敏感,直解释道:“我是新任县令家的主管,县令想了解下这案子,不知吴仵作可有时间?”
一听是为了这个案子来的人,吴柱话语便有了些许怒气,擦拭的动作也是一顿。“您说的是被童金宝那崽子弄死的娃?”
说起这个案子,吴柱就忍不住怒火。死的是个书生,姓童名淼,与那畜牲童金宝本是远房亲戚,家道中落本想找个落脚处暂居几日,为来年科举做准备,但没想到直接被人弄死了!停下了擦拭刀具的手将还沾着荤油的刀具重重挂在案板上,像是还不解气般的暗骂了句,“畜牲!”
纵然吴柱家担任仵作这个官职已有了不少代,但死相这样残忍的已是多年未见。没理会吴仵作的情绪,毕竟那些细碎的信息卷宗上全都有,可朱拒心里还担心着等在菜市门口的顾子笾。
不等朱拒继续催促,就见吴柱已经麻利的收好了一切,准备和他出发去往停放尸体的义庄,在菜市门口招呼上顾子笾,几人走的都飞快,没过一柱香时间便到了目的地。
建平虽然治安有些乱,但好在这样无人认领的尸体并不多,一整个义庄也就停放了童淼一具尸体,乍一看竟有几分奢侈的味道。
掀开一角放置在尸体上的白麻布,几人这才看清了童淼的脸,那是一张极其清秀的脸蛋,因为死亡的缘故显得多了几分冷白的味道,不仅没有退色,反而使其更多了几分动人的味道。
虽然这脸生的极其美丽,但毕竟是个大老爷们,在场其他几位直出癌的大老爷们都没什么想法。吴柱掀开尸体的上半身,这伤痕累累的年轻身体比那脸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从锁骨往下没一块好肉,手腕出更是磨损的血肉模糊。
闭着眼睛想也知道生前定受了非人的对待,顾子笾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她觉得这童淼原本就像个精致的瓷器娃娃,后来被人反复折磨布满了丑陋的裂痕。“死因?”她气的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吴柱的食指在死者的脖颈处点了几下,“死因是颈椎断裂。”他沉默了会后继续道:“这身上的伤虽然看着骇人,但终究是皮外伤,这颈椎处的断裂才是致命的。”
“颈椎断裂?”朱拒眯着眼盯着死者脖子,半晌后终于提出了个问题,“这个算脱臼吧,会死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