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丝丝确实是被吵醒的，可吵醒她的人不是顾长安和镜尘，而是白天见到的，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
话本看多了就是有这点儿不好，逮着一个小事就能放大，她翻过来覆过去梦了半天，又是替身又是灵魂互换什么的，可烦了。
醒过来也没法心静，一睁眼就是一句“修真界大限将至”。
……这谁受得了？
虽然她对天道没什么好感吧，可是这个小世界和他们休戚相关，修真界一崩，谁也别想独活。
她也没心情再睡下去了，揉揉仍然没有醒酒的脑袋，她收拾收拾，推门来了庭院。
一抬眼，就是顾长安神色淡漠的样子。
他在镜尘面前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地位，可话一出口，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很难不把他暴露出来。
这份一家之主的信念感确实很值得称赞。
文丝丝都有点不忍心在外人面前揭穿他了，她走到顾长安身边坐下，以难得的好语气道：“拯救修仙界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义务。”
顾长安沉默的交握双手，撑着下颌。
肩上扛了许久的担子一轻。
他被感动到了。
和文丝丝接触的越久，他就发现自己越不了解她。
她看着就是一副无忧无虑嚣张跋扈大小姐的样子，是怎么做到绘制那么多符篆的？
她看着就是那种只顾着自己的修士，天塌下来了，她怎么先去顶着了呢？
……
这些，都让顾长安觉得很讶异。
他读不懂她。
“看够了吗？”文丝丝冷不丁的开口。
“还没……不是不是！”顾长安顺着她的话说完才意识到不对，一下就有些手足无措，开始疯狂狡辩。
可文丝丝却不再理他了。
顾长安的心猛地凉了半截。
对啊，她从刚才，就没有注意过他，怎么知道他一直在看她？
她是在跟镜尘说话？
还是……
故意的？在逗弄他？
顾长安垂下眼眸，把手中的茶递到文丝丝眼前，声音有些淡。
“先把解酒茶喝了。”
“嗯？”文丝丝很是随意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漫不经心的把茶杯递还给他，“用你的杯子吗？”
顾长安：“……”这确实是……
他说不出来话了。
文丝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浅白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落在他的长发上，仿佛要把所有的美丽都恩赐于他。
可是他连一眼也没看，全然专注的看着她，任由丝丝缕缕的月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中。
……原来，圣洁不可攀折的神袛也会害羞吗？
半晌，镜尘极为煞风景的轻咳一声，打断了这两个人的对视。
“小僧的意思是，变数可以左右人性的变化，却无法左右小世界的进程。”
【……历史的洪流终究无法改变，我们每个人都被历史裹挟向前。我原以为自己是丝丝的救世主，后来以为丝丝是我的救世主，现在，个人的救赎在世界面前，好像不值一提】
【虽然很想反驳，但仔细想想，又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
【依照丝丝和顾宝的努力程度，鬼物应该越来越少，可现在降临修真界的鬼物越来越多了……】
【是，而且……明明我们有了足以对抗鬼物的净化弹，可还有不少人被转化成鬼物？细思极恐】
【这不就是选择无用论？你做选择，不做选择，或者介于二者之间……都是一种选择】
……
文丝丝轻笑一声，“那我们封印深渊裂缝都是在做无用功吗？”
“是，也不是，”镜尘缓缓摇头，“保住了一些本不存在的小宗门，也算是大功一件。”
“这些还不够吗？”文丝丝道。
“鬼物也在变强，”镜尘抬头看着沉沉天幕，平静道，“对于它而言，这不过是一些可以忽略的变数。”
【他是怎么知道鬼物会不断成长的？】
【他是怎么知道那些宗门不应存在的？】
【他是怎么知道，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终端一人的？】
……
文丝丝偏过头去，看了一眼顾长安。后者极为隐晦的冲她摇了摇头。
看来，这些都是镜尘自己推算出来的了。
“那要怎么做才可以呢？”文丝丝抬起头，“要团结多少人的力量，才可以打败它？”
“这就要看文道友了。”镜尘垂下眼眸，声音低低的，语调极为清淡，却像是在文丝丝心里投下了一颗鱼雷，引起轩然大波。
……他看出什么了？
文丝丝静了静，面色不变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镜尘凝视着文丝丝面前的茶杯，面上无悲无喜，平淡的问：“文道友，如果我说，这个小世界的操控者不只有天道，你会相信吗？”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又一位世界觉醒者？】
【这太强了！他是怎么做到的？丝丝可没有点拨他！】
【不愧是禅宗的修士，是有一点窥探世界的能力在身上的】
【可镜尘佛子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双主宰？】
【我想的有点多……镜尘佛子是在暗示丝丝是世界的另一位主宰吗？】
【……他错了，我们都知道，干扰这个世界的，是纤纤素手】
……
文丝丝没想到镜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有些愕然的静了片刻，直到顾长安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
半晌，她问道，“这个世界的规则不止由天道制定？你是想说这个吗？”
“可能吧。”镜尘微微颔首，“就像玄月秘境那样，因为我的实力远远在它之上，所以我可以为它制定规则。同样的，当有人的实力远在小世界之上时，它也可以为我们制定规则。”
文丝丝看了他半晌，笑了笑，“那实在过于可怕了。”
“确实很可怕。”镜尘沉稳的点点头，丝毫没有因为她太过平静的反应而疑惑，反而有一种“本应如此”的感觉。
文丝丝打量了他一会。
她总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高僧已经洞悉一切，她所隐藏的东西在他面前都无可遁形。
这种让人不悦的感觉和那天在禅宗大厅之上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