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医的那张娃娃脸确实很影响别人对他的判断，我与他相处日久，也猜不准他的具体年纪。
单看脸，未及弱冠，最多十七八岁。
但我冷眼瞧着他平日待人接物的行事作风，却又得体稳重，面对莫绪青禹这类气势逼人威风八面的上位者，也不见他畏手畏脚有所惧怕，此前必定经过不少历练。
就算对着我偶有忸怩和拘谨，也是我故意举止失当地逗弄他，或以言语轻薄于他，戏弄得他羞红了脸。
想来也是，他在太医院履职，成日里接触的全是达官显贵。
这些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权贵们一旦生了病，必放低身段好言好语，恭恭敬敬地将上门医治的太医们奉为上宾，以贵客之礼接待，盼得他们早日治好病痛。
他进入太医院到现在，就算医过许多人，怕是也没遇上过我这等擅长当流氓，连治病救命的太医都敢下手调戏的登徒子。
……………………
虽然调戏小太医不好。
但每日躺在床上心灰意懒地等死，却不知何时死之将至。
这等来等去，也蛮煎熬的。
日子一久，难免无聊。
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想在寡淡的生活里找点乐子，好快些打发掉难挨的时光。
于是终日负责守着我的小太医，不幸第一个遭了难。
他常常搬个小凳子坐在离我的病床咫尺之遥的地方。
我白天睡醒了稍微抬抬眼，就能望见他守在一边对着古籍低头抄记。
小太医痴迷地捧着泛黄的书页，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眸的转动一颤一颤的，白净的小脸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朦胧金光，皮肤光滑得吹弹可破，软嫩的像是刚刚剥好壳的水煮蛋。
他用心不杂，常常读书读得入了神。
这副遗世独立又纯洁无暇的姿态一下子击中了我。
我这见不得别人在我眼皮底下好好学习的奸险小人，立时坏心眼地使劲找茬干扰他，对着他的脸捏来捏去，揉搓作乐。
他被我逼得放下笔，无奈地合上正在抄录的医书，甚至迫于我的亲王之尊的淫威，不敢在我冲他动手动脚时，太过反抗我。
小太医只得一边偏过头尽力躲避我摸向他脸蛋的咸猪手，一边蹙眉苦恼道：
王爷不要闹了呀。
而他低眉顺眼，对我无可奈何的模样，反而更加激起我胡闹的恶趣味。
越是闪躲我便越想闹。
于是我拒绝地很干脆。
我说我就不。
接着痞里痞气地冲他露齿一笑，得瑟道：
本王今天就要摸个够。
……………………
我趴在床上搂着被子，对愁眉苦脸的小太医很嚣张地放话说：
本王这叫己所不欲必施于人。
然后磨着牙，阴恻恻地冲他坏笑：
你死心吧，别想着费劲躲了。
小太医无奈地叹了一声：
王爷怎么跟小孩似的。
只能放弃抵抗，任由我摸来摸去。
而我这黑心的家伙，晃了晃肚子里的坏水，琢磨了一下轻轻松松便得偿所愿的滋味，还嫌不够。
我吃准他医者仁心，定会对我这半残的病号心软。
便得寸进尺地把小太医对我的退让，当成蹬鼻子上脸更进一步的龌龊借口。
我洋洋自得，心说——
今天不光要把你这小家伙的脸蛋摸个够，还要你心甘情愿地让我摸。
于是故意伸出那只经常被放血的手去骚扰他。
我捏住小太医的脸蛋，给他挤出个憨态可掬的嘟嘟嘴，像个故事里愚蠢的反派大魔王，跟他耍着不存在的威风：
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我冲小太医脱口而出说完这句，倒是自己先住愣了。
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刚刚随口胡说八道时讲了什么出来。
居然是上辈子风靡一时的网络段子。
察觉到后，逗得我捶着床哈哈大笑。
而小太医这个憨憨的古人，当然不清楚这句话的出处，也就不会明白我莫名其妙间玩了个梗的欢乐劲儿。
他见我突然伏在床上狂笑不止，呆呆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可惜我光顾着戏弄小太医，浑然不觉自己俯趴过久，那条支撑身体的胳膊早已酸麻不堪。
得意忘形之时，我忽地失了重心，重重地向床外摔去。慌乱间，又全然忘记了手腕有伤，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
结果着地的瞬间，没有愈合的伤口猝然崩开。
我咬紧牙关忍着伤口崩裂的剧痛，被大惊失色的小太医从地上拉起来。
缠在手腕上的米白色纱布，顷刻间洇红一片。
撕裂的伤处疼得我紧皱眉头——
人作死，就会死。
为什么总是记不住这么简单的道理。
……………………
小太医惊慌地喊了句王爷，飞快地冲过来扶起我。
他撑着我的身体，搀着我坐到床边上，捧起我受伤的手腕，小心地揭开沾满血的纱布，查看遮掩在下的狰狞伤口。
小太医看到伤口扩大的一瞬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闯了祸的我莫名胆怯，就想讲点活跃气氛的话，让他放轻松点别绷着脸，不然怪唬人的。
我想了想，夸张地哀叹道：
哎，真是乐极生悲。
说完，我心虚地打量他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努力忍着皮肤割裂的剧痛，跟他强颜欢笑：
看来我调戏你，实在太作孽了，所以老天都看不过眼，对本王略施小惩。
也许是当医生的关系，小太医别看长了个软绵绵的娃娃脸，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可他一旦带着怒意沉下脸，我心里居然不知为何有点怕。
这份诡异的惧怕感难以名状。
正在我发着呆，思绪神游在外，纠结我面对小太医时从心底翻涌而上的惧意，究竟从何而来之际。
他将我寝衣沾到血的袖口撸了上去，麻利地扎紧了，露出伤口。
随着他的动作，我前臂皮肤上的纹身花样一览无余。
我见状正好灵机一动，继续厚起脸皮没话找话，跟为我治伤的小太医强行搭讪。
我想逗他跟我说说话，快点恢复成那个正常的软萌无害的小太医。
不然他脸上的乌云压得气氛太沉闷了，威慑袭人，令我有些抗不住。
于是我赶紧喜滋滋地跟沉着脸的小太医炫耀道：
怎么样，我图好看纹的，漂亮吧。
然而小太医只是默不作声地盯了我一眼，没有接话的意思。
倒是盯得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我当即闭紧嘴巴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地由他抓着手看伤，不再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讲废话了。
可恶，被他这么冷冷地垂头瞥我一眼。
我好像有点更怕他了。
……………………
小太医从随身的药箱里翻出新的纱布，将我的伤口重新牢牢地裹紧止血。
因为需要缓解不断外溢的渗血，尽量令血液回流。
我必须将手臂高举过头维持不动。
没多久我就累了，懒得再举了。
还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偷懒——
反正不用管它，血流一流自己就止住了。
我才刚冒出这个念头，摇摇晃晃地想把手臂收回来。
立刻就被低头整理小药箱的小太医敏锐地以余光抓个正着。
他当即啪的一声合上药箱的盖子。
那猛然发出动静吓了我一跳。
小太医站在我床边，见我被他合上药箱的响动惊得打了个颤栗，正呆愣愣地望着他，僵硬得像块石头，一动也不敢动。
他便拽过我受伤的手攥住，拉回原本应该维持的高度。
进而在我略显惊恐地注视下，缓缓将我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
小太医跟我说了我伤口裂开之后的第一句话。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开口问道：
王爷这下开心了吗。
虽然是个问句，但恕我耳拙，没听出一点提问的意思。
他凉凉地语气，直接把我吓怂了，马上颤抖着小声解释：
本王闹着玩的，其实也没有很开心——
我才急切地辩白到一半，小太医突然歪着脸往我的手上蹭了蹭。
我脆弱的小心灵被那软乎乎的手感，以及他垂眸望向我时，眼底冷冰冰的霜意，冲击得哆嗦了一下。
硬是立刻住了嘴，把剩下的话堵在嗓子里，艰难地噎了回去，马上改口道：
开心。
我仰脸望着他，干脆而肯定地点头：
非常开心。
小太医这才重新有了笑意。
他满意地说：
王爷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