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元盯着笨手笨脚的周镰,嫌弃得不行,她大概是被这初夏热昏了头了才会收他做徒弟,哼。一旁的油灯悠悠地燃着,真是把米元心疼坏了:“你这一时半会也做不出个样子,就不能白天多下点功夫嘛!”
“小气,就你这样买了铺子也发不了财!”
“顶嘴!就是因为买了铺子才要更紧着花,吃饭不要钱还是收花瓣不要钱还是你能不要工钱?”说到这米元眼睛亮得跟那灯火似的,觉得这主意好极了:“要不你别要工钱了,你不是我徒弟么!反正你本来就有地也饿不坏,更何况近来都在我这吃饭。”
“……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去县里问问,做学徒的好多都是有钱拿的,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呸!见识短我都能做你师父!”
周镰气结,转头对李三真诚发问:“李三哥,你到底看上她啥?”
“呃……我……”
米元也思考起来,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成亲了呢?
李三望着月亮回想,米元歪着脑袋思考。
周镰无语了,这都什么人那:“你俩私定终身,私相授受……”
“别瞎说,注意你师父的名声!”
“她……”唉,可真糟心那,这师父挣银子的时候瞧着挺机灵的,除此之外怎么动不动就跟傻子似的:“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定亲?师……米元是个孤儿,更成亲这种大事更要想清楚了,我看先不着急你俩再好好想想。”
糊涂师父糟心徒弟,可这师父也太心大了吧!不光米元,显然这两人都跟被下降头似的,做梦似的就决定成亲了……不行,忙过这一阵要去庙里拜一拜!
半晌李三想明白了,主动向周镰交代:“前阵子我浑浑噩噩地拿到了她的配方……”
“什么?还没成亲她就给你看配方?”这师父心实在大呀,人家姑娘嫁人都把娘家带过去的手艺藏的好好的,谁跟她似的!那是不是将来他除了陶艺其他也能学到一二,比如那三两银子一盒的香丸。
“不是她给我看的,她以为我不识字才写下来的。”
“哦,难怪呢……”周镰喃喃,李三识字不过周镰是真的不识字呀,以后岂不是有机会给他看都是白瞎?
米元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周镰有些像老父亲一般,她也向自个儿徒弟汇报道:“那什么,就是他偷看了配方我一生气就叫他卖身来着……”
“啊?”周镰眼皮一跳,真是太糟心了好么,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才这么点大就叫人卖身,传出去像什么话!
“你别,别乱想,我只是想着让他变成自己人来着……”米元觉得自己并不心虚呀,可为什么声音越来越轻了?
“所以呢,接着你就让他娶你?”
“是我说娶她的。”
……周镰被这一波操作惊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这一个两个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一个赛一个的迷糊。
这到底谁卖给谁呀?
“他说娶你,你就同意了?”
你先是被看了方子,又马上要把自己也嫁过去……
“你就没想一想,你的方子他得了,现在你这个人也被自己送到他家去了。”周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
两人恍然大悟。
一个虽然并没想占对方便宜即便是看了方子也没想过要做些什么,却也觉得的确不大对。
另一个又陷入新一轮回忆:“当时咱俩商讨似乎没定下来呢。”
“对对对!”李三立即道。
“那是怎么定下来的?”
米元脑袋都歪不动了,只能梗着脖子继续思索:“前几日去县里送货定下来的。”
“啊,想起来了,当时他说成了亲帮我打理铺子来着!”
周镰是谁,平时领教多了这会儿立即明白了:“所以,你想着成了亲多了个免费劳力,一高兴就松口了?就应下了亲事?”
米元把脖子梗回来,脑袋也复位了,老实地点着头:“嗯!”
李三在她终于记起来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其实他是真的被周镰问倒了,一思索也好奇起来,她怎么就答应成亲了呢。这会子听到答案非但不生气,还觉得她跟别的姑娘不大一样,该夸她是勤俭持家的好姑娘?
周镰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是再想想吧。”说罢摆摆手,不准备继续练手了。她要是想明白了后悔了,这免费劳力可就没有了,就她那小肚鸡肠的指不定怎么个心疼,还是替她紧着点吧。
李三不依了:“想悔婚不成?”这几年被那倒霉林家搅和得够呛,这好不容易才给自己说了门亲,怎么说说话就没了。
“唉!李三哥,她年纪小,你让让她吧。”
“你怎么说?”李三看向米元。
米元听他俩说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免费劳力啊什么配方被瞧了去的,一时都忘记了:“我叫你们说得晕晕乎乎的,都走,东西给我好好收拾了都走!”说罢白了两人一眼进灶房烧水去了。
理他们做什么,反正这一时半会的自个儿就是没想明白,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真是任性呀。”周镰叹了口气,收拾起来。
李三只看着她进灶房,倒也没跟上去。在他的观念里,婚事也许并没有什么原因,当由父母做主有媒人上门说亲,长辈看满意了基本上大概率就定下了。虽然他和米元显然不是这么应下亲事的,但他觉得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结果。原本打算等过年爹娘回来就找媒人上门的,唉……
米元泡着澡,糊里糊涂地发着呆,也许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是因为这张脸太熟悉的缘故?但也只是觉得早就认识了似的,他和那杀千刀的还是很不一样的。李三是个踏踏实实的性子。
这一夜各怀心思,第二日一早米元是被刘婶叫起来的,而刘婶是被李三叫来的。
天还没大亮,门口送花瓣的队伍已经排得老长。刘婶匆忙赶到队伍前头拍门:“米元啊!起来了吗!米元快醒醒!”足足拍门拍了一刻钟,屋里的米元才悠悠转醒,朦朦胧胧的。
坐在床边一咕噜滑下去,拖着鞋连滚带爬地,一边开门一边应着:“来了来了……这么早……”发生什么事了这。
“哎呀米元啊,快醒醒,昨个儿你说要早晨新鲜的花瓣,你看大伙给你送来了,在门口站了好长时间了。快醒醒!”刘婶半扶着她,瞧着她一副呆滞的样子耐心哄着:“赶紧去洗把脸,婶在这帮你先张罗着,李三喊我一道来的,已经翻看了好几篓花瓣了。乖,快去洗洗!”
一瞥头,果然看见李三隔了五六个排队的人在翻篓子……
虽说清早的花瓣如今按七文钱一篓算,松垮垮的是一篓紧凑些的也是一篓,但大丰村的村民还是实在,随便一篓掂量着不会少于四斤,米元暗道这可真真是划算,这么一乐便清醒过来,喜滋滋洗漱去了。
今儿个除了些重瓣野花,果然还送来了许多红蓝花瓣,茉莉花也收了十来斤。现在还不是盛夏,米元将花都暂时收到了工作间,晌午再来收拾。
米元忙得不可开交,匠人们看热闹看得喜气洋洋的,也不知他们高兴些什么!米元狠狠看过去,一个一个检查他们手里的陶坯,等一圈指点下来已经巳时了。
米元叫李三一起去工作间搭把手处理那些花。
如今这工作间也算正式启用了,当初造房子的时候特意将这间和储藏间都造的比堂屋大两倍。工作间设计了长长的灶台,有小手磨,还有三口大缸,以及一块专门用来晾晒的竹垫子。昨个做的那些香膏都摆在储藏间摊着继续加工呢。
米元现在要做的是处理这些红蓝花瓣。
先将这些村民摘下的一簇一簇的红蓝花在清水中反复搓洗,既耐心又毫不怜惜地揉搓,为的是洗去花中的黄汁。再将烂作一团的红蓝花放进准备好的草木灰水中,又开始反复揉搓。
“你来,我手酸了。”米元瞥了一眼李三,就是想使唤他,哼。
李三洗净手就接过米元手中活计,一边听着米元这般那般的指挥,一边笨拙地搓洗红蓝花。米元将茉莉花处理得差不多了上了蒸锅,李三这边瞧着也差不多了,喊李三再坚持坚持,而她径直去了厨房,回来时手上端着个碗。
“碗里是什么,闻着这么像醋?”
“就是醋呀。”米元不经意慢慢道。
李三是不懂这些的,便由着她将酸溜溜的醋缓缓倒进水里。
“好了,过一会儿去吧昨儿买的那些个白棉布拿来染上!”
方子他是不懂,可把好好的细棉布丢进去岂不是糟蹋东西?
李三皱着眉头问道:“好好的布染色做什么,留着你慢慢做衣裳不好么?”
米元歪过脑袋:“心疼棉布?还是心疼我?我徒儿昨日不问我都还迷迷糊糊的呢,现在只不过用几匹布就舍不得了?”
“说什么呢,几匹布我有什么可舍不得的,再说那布还不都是你的银子买的。你挣银子虽然有秘方,可我看都是要经过好几道工序累得很,也是不容易的。”
“嗯。”米元点点头,直接说回正题:“刚才的几道工序下来,总之就是得到了红色染料,可这样不好保存,所以就要染在布上,这样到了要用的时候扯一块布就好了。到时将红色再溶出来,那些布还是可以用的。”
李三哪里听过这样的法子,一脸惊奇:“染了色的料子,还能再变回去?”
总不能跟他掰扯那些酸酸碱碱的化学反应吧:“快去吧,下回变来给你瞧一瞧就知道了!”
“我这就去!”
两人动作利索,等忙得差不多时外面将将吃起了晌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