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 冬菇市天色一片灰蒙,倏忽之间,空中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下雪了,很小很小的雪。 廉泽嫌冷,不想在外闲逛,于是便早早的回到了酒店。 在经过前台的时候,前台的接待员叫住了他:“廉先生!”
廉泽停住脚步,“嗯?你叫我吗?”
接待员:“是的。”
“有什么问题?”
“一个小时前,有一位自称是您朋友的人,送给你这个——” 说话间,接待员从身后端了一个篮子过来,篮子里装满了蘑菇,一眼看过去,大概有六种蘑菇。 廉泽奇怪道:“他为什么送我这个?”
接待员:“可能因为你们是朋友吧。”
“我朋友可没一个跟我说过这事儿。他有告诉你他的名字吗?”
“没有。我问过他,他说,只要我跟你说,他是你的朋友,你自然会知晓。”
“哈……那可真遗憾,我并不知晓。”
“他留着蘑菇头,差不多这样子——带着很粗的黑框眼镜,身高大概这么高——感觉很好辨识,你认识吗?”
——接待员一边说一边比划。 “真不认识。”
“啊……既然这样的话,那是我们疏忽了。”
“算了,也许是哪个喜欢跟我玩恶作剧的朋友吧,这篮子蘑菇我要了。”
“好的。这些蘑菇我们专门请厨师长检查过,都是可食用、无毒的蘑菇,它们质量非常高。”
“我想在我房间里打个火锅,麻烦你准备一下,食材跟上次的一样,但是不要菇类。”
“好的。”
…… 廉泽提着一篮子蘑菇走进了客房里面。 他泡了壶热茶,喝了两杯后,从篮子里捡出一个冬菇,拿在手上左右看了看。 “好漂亮的蘑菇。”
他不是‘饕餮客’,对食物的热情不多,但毕竟活得久了,对食材之类再怎么不在意,懂的也不比相关的专家少。 这些蘑菇的品质非常高,在同种蘑菇中,说是‘万里挑一’的也不为过。 而眼下,这篮子蘑菇都是‘万里挑一’的。 就算是实验室一个个精心培育,没个千八百万,也培育不出这一大篮子。 “……” 人力难为,那就是怪力乱神了。 “呵~管它呢,吃了再说。”
…… 没多久,服务员送来了火锅锅具、餐具、食材等物。 廉泽开了窗户,在靠窗的地方,一个人打起了火锅。 火锅用菌菇汤底,以送的蘑菇的主材料,辅以新鲜鱼骨、虾仁、蟹肉,再加上红枣枸杞桂圆莲子等材料。 汤底加热煮好,略作调味后,浅尝一口,味道极其鲜美,山菇与海鲜的美味,尽在一锅之中。 涮片豆腐、加片香菇片、放一根香菜、压一片肥牛、叠一块入水即出的鱼肉,沾一点酒店厨师长特制蘸料,放入口中,( ̄~ ̄)嚼! “喵呀~喵呀~” 廉泽吃得摇头晃脑,神情愉悦,有此山珍海味在,给他皇帝也不让。 接下来又是一顿大吃大喝。 蘑菇的美味使他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在他的视界里,空气充溢着水蓝色,天花板上飘着蓝色、白色、粉红色的水母,一群群炮弹鱼儿穿墙而来、穿墙而去,一道暖黄的天光从窗外铺砌而至,像一条通往天堂的高速通道。 一只白毛的鸳鸯眼狮子猫,踏着傲慢的模特步,一步一步从天路上朝他走来,可无论猫咪怎么走,两人之间似乎有一段永远无法迈过的距离。 于是乎,廉泽眼见着这只长得与白雪一模一样的猫咪向他走来……走来……走来……却永远走不来。 他双手抱头,悲鸣出声: “哦——NO——” “你这只傻猫,为什么总是你?!”
“不要坏我好梦啊!!!”
——他知道自己看到的都是假的。 廉泽现在的情况跟蘑菇中毒差不多,眼前出现的多是幻象。 幻象要是足够美妙,那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他看到的美妙才刚刚开始,就被一只‘天降白猫’给毁了。 …… 廉泽不想看见‘天堂猫’,他转了个身,脚在沙发靠背上,头在沙发扶手边,眼睛望着天花板。 这时,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要装模作样,我知道你没有被幻觉迷惑。”
——略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像十四、五的少年。 廉泽头一转,见到桌子上的蘑菇一个个变成卡通模样,全都动了起来。 其中一个变化出大眼睛跟小嘴巴,刚刚的声音就是从它嘴里说出来的。 “嚯?你是什么东西?”
——轻佻的语气。 说着,廉泽对这蘑菇曲指一弹,将对方弹飞进了火锅锅里面。——这是一种警告,告知对方,自己才是‘大佬’。 旁边的蘑菇接替了被弹飞的蘑菇,变化模样后,语气谦卑了许多:“我是冬菇之神。不知名的神啊,我请求你不要破坏冬菇市的和平,我很喜欢这座城市,如果可以,我会在这里待到世界毁灭。”
廉泽有些醉醺醺的样子:“哈欠~巧了,我也是热爱和平的人。”
“你在寻找大蝽神的踪迹。”
“这是我昆虫宫的事。”
“我可以告诉你大蝽神的去向。”
“如果你想活着,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抱歉,我失礼了。”
——弱小的小冬菇。 “我只是跟他们玩一个小游戏罢了,输赢都不会影响这里的和平。”
“……” 听到这话,冬菇之神安心了许多,他不觉得对方会在这种事上骗人。 沉默了几秒后,他觉得自己得透露些消息,以免对方怪罪自己,于是他说道:“我还是觉得很抱歉……前些时日,有一位特别怪异的兽神从此地经过,我因害怕,对许多异常过分忧虑,我不是故意的。”
“那兽神往那儿去了?”
“往东南方。”
“是不是前几天,西北方那场争斗之后的事情?”
“是的。”
“祂有什么怪异的?”
“煞气极重,秽暗不明。”
“听起来像个杀神。”
“恕我抱歉,说句不礼貌的话。见到你,我觉得我还能好好活着,见到祂,我只感觉自己会是祂的食物。”
“若是如此,你一个‘冬菇之神’应当更加小心。”
“谢谢您的关心。”
“没有其他事,你就离开吧。如果这里不安全,你可以去桂鱼市。”
“……” 桌上的蘑菇努力‘弯腰’做了一下鞠躬,旋即变回了普通的蘑菇。 廉泽眼前的幻象消失,‘视界’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倒是可惜。”
如果没有猫的话,那样的世界,也挺美丽的。 …… …… 夜晚。 ‘香辣火锅’组织总部。 熊珊珊正在某个房间内,独自进行着检查工作。 在她面前的桌面上,放着一堆细碎的垃圾,这些垃圾有脏的、有臭的,有厨余类的,还有纸屑类的,看上去怪恶心的。 除了垃圾外,桌上还有一些工具跟仪器。 熊珊珊右手拿着镊子,夹起一小块垃圾,放到形似显微镜的特殊仪器下方,接着她眼睛凑到仪器的‘观察部’(目镜位置),进行观察。 ——借助这台仪器,使用者能够观测到物体的法术残留。 如果专业知识足够的话,甚至能从观测到的模样,反推出残留法术大致的原形轮廓。 熊珊珊没那么专业,她只要找到‘法术残留’即可,剩下的丢给真正的专家。 “咦……好恶心,这什么东西,怎么跟鼻涕一样?”
“烟头,第一次觉得你是辣么可爱。”
“腐烂的橘子,啧!”
“这个一次性手套,哎呀,沾的什么恶心玩意,臭死了。”
“……” ——观察中。 这时,有人推开了房间门。 ——是‘保温杯’。 她站在门口问道:“熊姐,十点半了,你要留下来加班吗?”
熊珊珊郁闷道:“我跟这堆垃圾,今晚只能活一个。”
“嗯……那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就算找到了,对寻找‘邪神魔盒’的事,好像也没多少帮助吧?”
“我懒得管那盒子,这世界要毁灭就毁灭吧,我现在只想搞清楚那个邪神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好吧……那熊姐晚安,我留了一份夜宵在冰箱里,你饿了记得吃,不吃我明天当早餐。”
“知道了~吝啬鬼。”
“那叫节约食物,还有,我是穷鬼啦。”
——话完后,关门走人。 “……” …… 熊珊珊手上的动作没停下,她从垃圾里夹起一只死掉的小蠊,嘴上还不忘嫌弃一句:“本姑娘最讨厌蟑螂了。”
放到仪器下方,低头一看…… “啊哈!”
——突然兴奋。 “找到了!就是这只蟑螂!”
她忍着恶心翻了一晚上的垃圾,要是结果一无所获,她不仅自个儿会郁闷三个月,可能还会被那些损人笑话三个月。 这下子确定了她的努力没有白费,明天她又能气宇轩昂出现在那些人面前了。 “哼哼,小样儿,别说是只蟑螂,你就算是条蛆,本姑娘也会把你从垃圾堆里翻出来!”
“……”——沉默。 这好像不是值得比烂的事吧? 低头看一眼,“小蠊。”
抬头想一想:“小蠊神?”
低头再看一眼:“蟑螂神?!”
“……” 据说,对人类危害越大的生物,其所代表的邪神就越强大。 “怎么可能嘛!”
熊珊珊拍了下额头,拍飞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然后取了个袋子,将小蠊装了进去。 她白天见过那邪神的模样,那个虫脑袋尖牙利齿,嘴边还有角质突出,看上去硬邦邦的,一点儿也不像蟑螂,倒是更像锹甲虫之类的有硬壳的虫子。 ——除了这个原因外,可能还因为她害怕蟑螂,心底里希望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蟑螂的神’。 …… 熊珊珊拿着观察出有问题的小蠊,来到了负一楼的入口前。 叩叩~ ——敲两声,等待几秒后,推门而入。 里边是个小型的蘑菇培养室,专属于‘香辣火锅’一位少有的‘法师’成员。 熊珊珊进来后便嚷嚷道:“蘑菇头,我知道你在这里,快出来。”
她的声音刚落,只见一位留着蘑菇头发型的男生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 ‘蘑菇头’两只眼睛都遮在刘海之下,他的声音略稚嫩:“熊姐,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熊珊珊右手一伸:“帮我分析一下。”
“这个是……小蠊?”
“我在上面发现了邪神的法术痕迹?”
“你想知道什么?”
——‘蘑菇头’接过小袋子,看着里面的东西,说话有些心不在焉。 “我想知道那家伙的本体是什么,还有……看看‘天令’那边有没有对得上的数据。喂,你有没有听我说啊?”
“……有,当然有。”
“欸,你说,那个邪神有没有可能是‘蟑螂神’?”
“不......不可能。”
“虽然我也觉得不可能,但就是忍不住担心,一想到可能有个蟑螂神,我就心理不适。”
“邪神诡计多端、变化难测,他不一定是虫神。”
“我亲眼看见他长着一个虫脑袋。”
“可那个‘素雀儿’法术,显然跟虫子无关。而且虫脑袋也有可能是他故意变化出来迷惑你的,包括这只小蠊。”
“哇哦——你这话让我醍醐灌顶。那天在工地的时候,我看见他有手的,但是在甜品店的时候,他却把手藏起来了。这这这——这个邪神太狡猾了!”
——气呼呼。 “……” …… ‘蘑菇头’接着又忽悠……哦不,是提醒了几句,最后拿着袋子转过身去:“法术分析没那么快,等结果出来了,我会发信息告诉你的。”
熊珊珊一脸‘憨厚’的表情:“谢谢你啊,改天我请你吃火锅。”
“……” 待对方走后,蘑菇头将装了小蠊的袋子放在实验桌上,自己则双手抱胸,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 小蠊,亦即蜚蠊。 此间与‘蜚蠊’有关的神明,仅一位昆虫宫大神‘蠊大将’。 蠊大将来此地寻找大蝽神的踪迹。——这非常合情合理。 这个猜测的可能性非常高。 现在,他面前摆放着一个难题:是否对小蠊进行检测。 就像一个学渣面对一张遮住了分数的试卷。 看了分数,如果分数很低,那今天一整天心情都好不了,而且万一被家长发现,可能还会吃一顿皮带扣肉; 可如果分数不低…… “放弃幻想,脚踏实地。”
‘蘑菇头’终究不敢深入,他抓起桌上的袋子,丢进了一旁的蘑菇培养箱里。 箱中菌丝蔓延,不一会儿便覆盖了袋子,将袋子及其里面的东西,统统分解殆尽。 ——大神如深渊,深渊不可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