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姚黄(1 / 1)

整个顺天府炸了锅似地讨论着这真假千金的奇闻,而处在暴风眼、被全京城看了笑话的阮家,近几日静得风吹草动也能听闻。下人从仆顶着发麻的头皮伺候着主子,还有那两位“千金”。

但事情拖得再久,也需有一个定论,不仅是对笑月,更是对金玲、对刘氏。

故到这一日,阮氏一脉凡留在顺天府的,不掬男女,都一并被叫来了阮府。笑月与应氏就跟在阮老侯爷身边认人,应氏为她换上了锦衣绣袄,修了眉、点了绛唇,看上去和她那几个已经出嫁的堂姐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再观其行止,退应氏半步而立,见人先带三分笑,少言寡语、目不斜视,见礼时躬身而不曲颈,质华气清、袅袅亭亭。且不说别的,架子起码是有了,这倒令不少做了最坏打算的亲戚暗自松了口气,这可比坊间传言的要好太多了。

礼已学了以月,但仍要心中默数,动作分解:一二三回一二三回……如此重复了不下几十遍,才算得了解脱。

然走马观花一般地认了所谓的亲戚,笑月却生不出丝毫亲近,只有由衷的陌生。数不清的爱怜肆意淹没过来,一瞬间仿佛全世界都开始喜爱她,但明明他们素昧平生,只是流着相近、又不那么近的血脉。

她……惶恐。

而等所有人都到齐了,正堂里密密麻麻站着的人,更让她一下喘不过气来,她、她怎么会有这么多亲戚?!

阮老侯爷叹一口气,道:“事情估计你们知道的也差不多了,今个把你们叫过来,也算是正经见一见,我阮家丢了十六年的孙女。”他说道最后一句,话中不乏沉郁、恨惜之气。

阮老夫人尤带着病,脸色七分蜡三分黄,此刻却抬首冲笑月微微一笑。略带亲近与安抚之意,毕竟是她的亲孙女。

而在座诸人虽都早有预料,但真到了这一刻,仍有天旋地转之感。这种闻所未闻的奇事,竟然真的发生在他们家里。故都不自觉地屏气凝神,静待阮老侯爷发话。

“女子不记姓名,故这族谱倒是不用改了,只待下元节祭祖时,敬告祖先即可。”阮老侯爷一顿,又道:“今天把大家叫过来,正正经经地见个礼,算是认祖归宗。”

他看着笑月,知晓这这么些天,应氏为笑月这一登场费了多少心力。而笑月竟也争气,一月来一句苦也没叫过,到今日如此场合也毫无畏缩,起坐行走都端庄有章,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只可惜,一切经历造就了她,又毁了她。而阮家能做的,就只有……

“今日给你取名姚黄,阮姚黄,从今往后便是我忠义侯府的子弟,序齿为五。”

阮老侯爷掷地有声,全场哑然失声。不提阮金玲,又以五为序齿,就是彻底抹去了阮金玲的存在,家谱可不会去记录这换子的丢人事。拨乱反正后,阮金玲这十六年便再也没有丝毫痕迹,往后流传下去的这第五女,就只是阮姚黄。

但……

乡试已经放榜,邱鸣以亚元身份排在第三,已是难得的好名次,又有国公府护持,前途不可限量。而就在十日前,他在鹿鸣宴,酒后竟当众作了一首情诗。虽然写得隐晦,但在这样的时候,所有人都懂,他是再向阮金玲表白明志。即便发现树上的彩羽不是凤凰所留,他也愿衔回筑巢,成全“这一往情深”。

这是怎样的深情厚谊,在场诸人中不是没有人想过,也许老侯爷会干脆将两个都认下来。毕竟阮家家大业大,又不是养不起,却没想到老侯爷嘴上不说,做事却如此果断。两家多年的交情,阮老侯爷自然不好在外面和邱鸣打擂台,但他的态度却已经表明了一切。

……

“至于那刘氏恶妇,”阮老侯爷又道:“实为罪魁祸首。”

提到此人,再无需压抑,恨意蓬勃怒发,阮老侯爷大步到堂外,亲观行刑,以儆效尤。所有人跟上去,笑月亦在其中,她站得不近也不远,视线越过前方人的肩膀,往堂外看去。

一堆仆人膝跪在地,而最中间,一形容枯槁的妇人被扒了裤子按在板凳上,露出雪白两瓣陈皮。左右执杖而立。阮老侯爷道:“刘悯你为阮家之仆从,却以下犯上,杖三十。”

他冷冷瞧着刘氏,又问:“你服不服?”

刘氏艰难地抬起头,大悲大痛:“是我一念之差,造下这样的孽,侯爷说得,我都认我都认。万事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阮老侯爷厌极了这恶妇,冷声喝道:“打。”

左右立时开打,刘氏哀叫连连,每打一下便叫一声“我错了”、“对不起”,如是数几遍,便渐渐有人不忍再看下去,转身往屋里走去。

刘氏声音越来越低,只是勉力抬头,目光在观刑者中搜寻着。她在找一个人,一个消失了十多年,却忽然从天而降,让她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的人……

应氏身边,她一定跟在应氏身边。刘氏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视线聚焦,忽的目光一凝。

是她,不、不……

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刹那的光芒,忧喜交加、悔怒参半。命运扼紧她喉关,又忽然一松,留她片刻喘息。一口气紧了又松,杖责之下,刘氏很快失去知觉,晕死过去。

刑毕,却还留着一口气。

阮老侯爷冷眼瞧着,目光逡巡过下面的侍从婢子,道:“刘氏为良民,侯府不设私堂定罪,亦不滥杀良家百姓,故今日只治犯上之家罪,刑毕便了。余下送诸官府,按律处置。”

他字字砸在青石板地,句句铿锵。院中四下无声,只有这凳上奄奄一息之人微弱的气息声在院中荡开。

笑月望了一眼,但很快就被母亲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应氏怕她吓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就在这一瞬间,笑月忽然就释怀了。

——不是她不好,只是刘氏并不是她的祖母,所以什么都说得通了……余下的都交由官府好了,从今往后,他们再无瓜葛。

立在阮老侯爷身侧的阮老夫人捻着串珠,闭上了眼。今日的事情,乃是她与阮老侯爷共同商讨出来的。刘氏犯下大罪,她恨不得手刃这恶妇。但阮老侯爷却道乱杀良民恐惹是非,移交官府方是正途,反正终究是一个死字罢了。

只是祸首可诛,还有一个人却不能处置。

阮老夫人掐一颗珠,一时怜一时恨,一时爱一时怨。再想到定国公府与邱鸣,愈觉千头万绪理不出一个章程。

阮金玲的小院这月余来愈发人丁稀少,阮家虽未将她赶走,但也不会像当初一样待她。时过境迁,她院中的奴婢早已去得七七八八,只剩下自幼看顾她长大的云嬷嬷、素得她倚重的婢子知书以及一个忠仆。

而院外的匾额上,她亲题的“碧云芳庭”这四字因无人再去勤勤擦拭,金漆黯淡无光。

阮老夫人到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忽然却步,疼了十六年的孙女,又怎忍心亲眼见她沦落。

“老祖宗若是狠不下心,就只作不见、不听、不闻、不问吧。”

应氏痛心决绝的话语尤在耳边,阮老夫人蹒跚起步,在临门一脚时终究回头走去。阮家养不起两个五姑娘,更不会收容刘氏这种恶妇的血脉,容许她对忠义侯府血脉的图谋。

“南姑,”阮老夫人黯淡地说,“你去和她说吧。”

那被唤作南姑的青衣嬷嬷低头回了一声“是”,等老夫人带着人离开了,才默默叹一口气,一步步往小院走去。院中无人再有心情去侍弄花草,而阮家的其余的下人更是避之不及,今春栽的花草挨不到秋天,一派萧索景象。

难怪三夫人、老夫人不愿来,即便是她此刻也不由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南姑走到门前,轻轻叫道:“金玲姑娘。”

“哗啦”一声,门开了。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当场换新郎后,我被死对头宠上天 虐渣女配绑定攻略系统后 封少:夫人一打三 惹了偏执反派后,被追到现实强娶 贵女将军:逆袭从女扮男装开始 不当舔狗后渣男跪求我复婚 刺杀墨一君的那些日子 殿主的专宠小萌妻 狂妃无道:那个王爷赶紧滚 娇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