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轩,朱其原叹出了自己这两日来的第一千五百九十八口气,他素来自认天生贵胄,学业无聊,又不必功名,人生不如漫漫浪。但这并代表他分不清是非善恶,正相反,朱其原心中自有丘壑。
天下是没有几个人管得了他,但他的骄傲可以。所以即便纨绔之名遍传京师,朱其原也从未放在心上。可这一回不一样,他是真的做错了,还险些酿成大祸……
这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朱其原披头散发立在桌前,螭纽镇压纸,头回开始正正经经写老师布置的功课。但不知为何脑海里那日灯楼下人们四散而逃的景象却挥之不去,笔悬在半空,久久不能落下。
“吱扭”一声,门被打开。
朱其原手一抖,眼看着豆大一滴墨滴在纸上,不耐烦地抬头道:“不是说了,不要来烦我吗?”
钱程平开右手相迎,恭谨道:“笑先生请——”
“……???”
话音方落,笑月已经一个转身,出现在门口,朱其原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她入府之时穿得实在简陋,新衣又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好的,王妃只好将自己元宵做完未穿的几件衣服改了改给她。于是此刻一身白绫袄儿蓝缎马面,她颜色生得淡,着白不见轻佻,反倒是满满的俏撞到人眼里来。鬓发皆揽,素面朝天,不言不语不动的模样,竟真有几分“淡如秋菊无妨瘦,清似莲花不染尘”。
只可惜花生斑,玉有瑕……
朱其原回过神,下意识偏开目光。经方玖儿一事后他始知男女性别、容色、形质之异,心态也从原来的“不如看自己”转变为“观赏不同的美丽”。但这些值得一顾者,绝不包括笑月!
钱程见世子憋着没发火,当即一个眼色,在门外立着的侍婢便提着食盒进了门,闷声不响地开始摆菜。
“你们这是干什么?”
没人回答。
朱其原立刻怒目钱程,钱程望天望地望笑月。
笑月接过钱程递来的眼色,抿了抿唇,青白分明的眼睛径直看向朱其原,她拿捏着语气,“你,去吃饭。”
“……”朱其原又气又恼,“你你!”
笑月一步越过门槛,不解问道:“你要忤逆我吗?”
“忤、忤逆?”朱其原不可置信:“我忤逆你??!!”
笑月不知怎么应答,下意识看向钱程。钱程不小心被拖入战局,感受到世子犀利的目光,清咳两声,好言劝道:“世子,笑先生毕竟是您师父。”
朱其原这下全明白了,磨牙凿齿字句杀意,“原来是你!钱程你,你可真是好样的。”
钱程默默低下头。
“好好好,”朱其原怒极反笑,“吃就吃,吃完你们就走,别再来烦我。”
钱程头埋得更低了。
笑月奇道:“吃完饭练功啊,干嘛要走呢?”
“……练功??”朱其原扬声,不可置信。
笑月娓娓复述:“你是我开山大弟子,自然要承我衣钵。”
她想了想,又哄道:“快去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练功。”
“!!!!!”咬牙切齿,“钱程!!!”
钱程:“……”
钱程深藏功与名。
……
而这时,阮府众人遍查库房,却也找不到那一袋金玉珠宝的来历,应氏心生纳罕,不由拿起那一方吉祥如意白玉佩,仔细端详,左雕兰花,右刻灵芝,是一方男佩;用料讲究,触手微凉然沟壑润如,显然是主人家珍爱之物,时常把玩。
“奇怪……”她隐隐不安,“我怎么……好像没见过呢。”
如果是出自阮家,她不可能没有一点印象,难道她真的错怪那丫头了?可她自己也承认了东西是她的啊……
应氏揉了揉眉心,暗叹流年不利。广明寺后,照远和尚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外面又流言蜚语,为避风头,她与金玲都以受惊为名在府中静养;可府里又莫名其妙出现这么一袋来历不明的东西……
“夫人……”一婢子挪步上前,“小姐院子里的小蝶求见。”
应氏黛眉微蹙,担心金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放下手中玉佩,“叫她进来吧。”
婢子于是撩开帘帐,小蝶汗不敢出,哆哆嗦嗦地上前,随即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夫,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