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看两个人的表情，哪里还不明白，轻咳一声，吩咐下人：“宗正卿和清河公主有要事要谈，你们都先下去吧。”
王悦在王家说话极有分量，众人看公主没有反对，都纷纷退下。
王悦告诫的看了曹统一眼，也起身离开。但愿曹统能好好认个错，把这件事私了了。
众人离开，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三个月不见，眼前少女瘦了很多，虽然蒙着层薄纱，脸上的伤痕仍然隐约可见。
曹统心中百感交集，最后全变成了心疼，“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清河公主站起来，心里有些慌乱。她记得曹统并没有官职在身，不知道怎么突然变成了宗正卿。最想躲的人突然到了眼前，有些措手不及，走到曹统面前盈盈跪倒，一脸惭愧：“曹哥哥，对不起。”
陌兰跪的措不及防，曹统一时懵了。他曾经想过无数种再次相见的情景，却没想到陌兰竟然直接给他跪下了。他有无数句话想说，却生生都憋了回去。
一时间手足无措：“陌兰，不，公主殿下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清河公主却不肯起身，一脸愧疚道：“对不起，曹哥哥，我对不起你们，都是我不好......”没说几句已经泣不成声。
曹统脑子不够用了，实在不知道清河公主这话从何说起，手脚更是无处安放。
他当然不能受清河公主如此大礼，但是清河公主执意不起，男女授受不亲，他又不好上去把她扶起来。
干脆一撩衣袍，也跪下了：“公主殿下不要这样，说起来这些年是我们曹家没有照顾好公主......”
王悦刚走出园子，就听到公主压低声音的哭泣和曹统的请罪声。
偷听墙角不是君子所为，王悦赶紧走远了一些，只盼着曹统能早点把公主安抚好。
走了一段路，就看到兰陵亭主王慕瑶带着两个锦衣华服的女郎，在一群婢女仆妇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王悦连忙拦住：“宗正卿和清河公主正在书院说话，你们先不要过去。”
王慕瑶眼睛亮了亮，指了指旁边的两位女郎：“长豫哥哥，这两位不是外人，这位是宗正卿的妹妹云芝，这位是宗正卿的表妹嫣然，刘夫人之女，是姨母让我带来陪清河表妹的。”
曹统的妹妹？王悦的目光随着王慕瑶的介绍去看眼前的两个妙龄女郎，只觉得眼前一亮。两位女郎都正值妙龄，花容月貌，身姿窈窕。左边这位蓝衣女子面容温柔和善，气质恬静优雅，而右边这位女子则一身红衣，俊眼修眉，说不出的的风采自信，看到她整个人都精神了。
曹云芝性子懒散，不喜欢约束，很少参加高门子弟的聚会，并没见过王悦，但对这个人也早有耳闻。王悦，字长豫，王导嫡长子，琅琊王氏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子弟。
看王悦拦住他们，上前福了福身，优雅一笑：“云芝有事要见清河公主，还望郎君行个方便。”曹云芝原本就生的眼若明珠，明眸皓齿，浅浅一笑，更是明艳夺目。
因为清河公主的事，在王悦心里，曹云芝就是个刁蛮任性，粗俗无礼之人。没想到眼前女子举止却是落落大方，礼数周全。
想了想，对王慕瑶和刘嫣然道：“皇室宗谱的事非同小可，你们不宜过去，你先带着这位刘女郎去其他地方逛逛吧。我带曹家郎过去就是了。”
王悦在王家年轻一代中威望极高，他既然吩咐，王慕瑶不好反驳。刘嫣然原本是陪着云芝壮胆，听说表哥也在，也就放心离去了。
见众人离去，曹云芝也吩咐紫苏：“你也先下去吧，难得来一趟，和她们去逛逛，别在这里候着了。”紫苏答应一声，也跟着离开。
王悦淡淡道：“你对婢女倒是不错。”
曹云芝正在想着待会儿见了清河公主如何措辞，随口道：“那是自然，她跟了我好多年了，一直服侍的尽心尽力，和我情同姐妹。”
王悦并不买账：“服侍的好的固然应该善待，但不是每个人都天生会做婢女，对那些服侍的不好的，也莫要太过苛刻才是。”
“是啊，我对身边婢女都很宽厚。”云芝随口道。
“噢？”默默看了曹云芝一眼，“不知女郎身边的婢女不小心摔碎了女郎脂粉首饰，会如何责罚？”
“脂粉首饰这种东西都是贴身婢女收着的，她们在我身边伺候多年，做事稳妥的很，不会出错。”
“万一你身边新换了一个不懂伺候的人，不小心打坏了你的脂粉首饰呢？”
曹云芝奇怪的看了王悦一眼，明明看上去挺阳光磊落的郎君，要找话聊说点什么不好，为何非要聊婢女和胭脂水粉。她现在正心烦着呢，哪里有空陪他聊这些无聊的话题，反问道：“我身边那么多得用的婢女，为何要用一个不懂服侍的人伺候呢？”
王悦一噎。
的确，曹家这样的家族，童仆无数。光闲云山庄这么一个庄子平时也有百八十人看守，何况曹府。曹家祖母曾经可是大魏皇后，身边什么人没有，曹云芝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千挑万选的出来的，理论上根本不会用一个半路买来不知底细的人贴身伺候。
可是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啊。
“话虽有理，但事有万一，如果真的有婢女打碎了你的胭脂水粉，你当如何？”
曹云芝实在不明白这个王悦是到底哪根筋不对了，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好纠结的啊。
“那只能自认倒霉了，既然东西已经碎了，那就换新的呗。”反正她家里又不缺。突然，曹云芝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点：“莫非是清河公主身边的婢女不得力？”
也是，虽然襄城公主当年出嫁的时候，陪嫁了不少婢女，但是已经几十年过去了，这些人早就放出去各自成家了，如今也没多少懂规矩的老人。想到这里，她好心道，“我家里婢女不少，都是我祖母和姑母一手挑教出来的，很是得力，我回头让姑母挑一些送来给公主使唤吧。”
她祖母当初可是大魏的皇后，身边的嬷嬷都是大魏宫里的老宫女，挑教出的婢女都是一等一的，不比大晋的宫女差多少。
王悦连忙摆摆手：“这倒不必，伯母府上的婢女也不少，琅琊王又特意送来了不少，足够公主使唤了。多谢女郎美意了。”
王悦早就认定曹云芝是虐待公主的元凶，原本想趁机敲打她几句，没想到曹云芝性子爽利，说话也合理情理，实在挑不出破绽。
若不是他亲自到过曹家看到公主的画像，亲耳听到曹统说对清河公主照顾不周，真的有些怀疑是不是冤枉她了。索性挑明：“若是有个贵女因为贴身婢女打碎了一盒胭脂，将婢女打的遍体鳞伤，女郎觉得此人应该如何处置？”
曹云莫名其妙的看着王悦，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刁蛮恶毒的贵女？就算有这种事，自有律法，她又不审案子，问她做什么。这王悦是太闲了吗，老问她一些命名其妙的问题。
王悦也是莫名其妙的看着曹云芝，那个刁蛮跋扈的女郎不就是你吗？小小年纪心思歹毒，脸皮还挺厚，做出这样的事竟然装的和没事人一样。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书院，隔着竹林，隐隐约约能听到亭子里的说话声。
曹云芝脚步一顿，虽然声音很小，根本听不清说话内容，但是她却一下子就能分辨出声音的主人。
果然是陌兰，糟了，她还没想好怎么请罪呢。
都怪这个王悦，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呀，没事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做什么，害的她都没准备好说辞，真烦人。
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要直接跪地求饶？
正在纠结着已经拐过了最后一个弯，果然看到陌兰单薄的身影正站在竹林边，不知是有伤还是怎么回事，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她前面一个锦衣公子直挺挺的跪着，不是哥哥又是谁？
好吧，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既然哥哥都跪了，她还怕什么丢脸。
当即不再犹豫，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下一刻，泪水簌簌而下，抱着清河公主的大腿哭诉：“公主殿下，都是臣女不好，这些年多有冒犯。臣女愿意在公主身边为奴为婢恕罪，请公主千万不要责怪哥哥。”
看着一瞬间跪地求饶，哭的情真意切的曹云芝，王悦简直惊呆了。真是不见真人不落泪，曹家人果然奸诈，刚才差点被她骗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实在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长得花容月貌，人畜无害，人前说话更是一副礼仪娴熟，通情达理的大家风范，私下行事却无比歹毒，偏偏还能装的和没事人一样，撒起慌来丝毫不脸红。一旦见到真人，又能立马跪地求饶，一点面子不要。
意味深长的看了曹家兄妹一眼，王悦转身离开。
走到半路，越想越觉得曹家人实在是太虚伪狡诈了，公主这么单纯善良还不被他们兄妹牵着鼻子走。就这么放过也太便宜他们了，他得想办法帮公主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