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夏日野狐(1 / 1)

“清涯大人,那位大人醒了。”

白袍弟子恭敬的迎上化作流光而归的剑仙,走在他的身后回禀道。

“醒了?”清涯将这两个字在嘴中碾了碾,若有所思,脚下不停向殿中走去。

“是。”

“想起来了吗?”他又这样问。

小弟子的神色有些苦恼,似乎是为难于这个问题,然而对于剑仙的问话,他又不敢不答,只得斟酌着小心翼翼的回答:“像是想起了一些,一直坐在窥天殿等着您呢。”

清涯步子一顿。连眼前的窥天殿都突然不太想进去了。

那人的事情太多,需要解释的事情也太多,他是个不爱讲话的性子,这些许年,也就只有在地府那个小姑娘缠人的时候会多说几句话,要他耐着性子与人谈心,他可做不到

清涯有些咬牙切齿的想。

窥天殿窥天殿,要不是因为打赌输了要守着窥天窗一千年。

现在就不是他来干这个苦差事了。

想来想去终归是躲不过的,能怎么办?

就算是一剑万法的清涯剑仙,有时候也不得不面对生活的无奈啊。

他走了进去。

果然。

那窥天窗前的红漆木椅上坐着一个人,发髻高束,面容姣好而凌厉,神色坚毅,明媚又带着女子少见的英气。

她穿着一件黑底红纹的圆领袍,纤长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扶手上,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人心里。

“花将军。”清涯点头以示尊敬。

女子抬眸看着他,听到这称呼忍不住嘲讽似得笑了笑,“花将军?”

“清涯,我真的是花将军吗?”

果然。

清涯一怔,她果然已经知道了。

苏无转头看着那巨大的窥天窗。

所谓窥天,就是窥视天地气运山河命脉。

自从这个世界进入末法时代以来,灵气稀薄,就连从前孕育万物之灵龙气滔天的昆仑山脉都渐渐陷入沉睡,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她们这些灵,这个世界,已经无法自身运转了。

所以窥天窗需要一个人,一个帮忙运转万物灵气,感应生灵浩劫的人。

清涯就是第一任。

从这里望出去,看到的不仅仅是山河秀丽,河清海晏,更多的,是灵脉走向生灵四散。

那边上的那幅画,那副文水宣作为底画出来的画,将军卸去战袍,坐在镜前,对镜描妆。

那分明就是她的模样。

她不是花木兰。

古画成灵。

执念丛生。

她不过是一幅画罢了,历经长久岁月,最终因为主人的执念生出灵识。

她不是花木兰。

她只不过是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画师,因为过于迷恋那一纸文稿之上的传世女将,而呕心沥血的画出了一幅画罢了。

他最后那一点心头血,帮助她生出意识。

她的主人,真的太过太过迷恋那个女子了,于是就连她,也误认为自己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将军。

千年啊。

被一段不属于自己,甚至是一段似真似假只是由主人假想而来的记忆困住。

所以那些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所以那些过往她不能细说分明。

太可笑了。

实在是太可笑了。

一朝梦醒,猛然发现这千年岁月,不过是一段黄粱。

那么她呢?

她是谁?

她是那位无出其二的惊世女子,还是这幅执念缠绕的木兰画灵?八壹中文網

又或者……她也只是一个梦罢了。

那个少年画师,也许根本没有画出过她,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罢了。

“花将军。”清涯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恍惚的女子。

“你就是花将军。”他低声重复肯定地说。

“是吗?”苏无喃喃。

“是吗?”她又说了一遍。

“花将军,你该回去了。”清涯踱步至窥天窗前,他伸出手,来自剑仙的强大剑气出手干预了昆仑山脉的风雪,救下一只濒死的雪白幼兽。

窥天窗联通六界,所以他探出手去,轻松将那只小兽揽了出来。

清涯转身将这只小兽放到了苏无手上,再一次提醒她:“花将军,你该回去了。”

苏无晃了晃身形,勉强稳住了自己,她看着怀中这只白泽,幼生的白泽眼睛清澈而干净,懵懵懂懂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跨过了一次死劫,她想到了那群孩子。

对……

她的刀剑们,应该还在等待着她吧?

下一秒,她的身影消失在窥天殿内。

“清涯大人,花大人就这样回去真的没关系吗?”弟子也不免忧心。

清涯转身看着窥天窗。

窥天窥天,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这里看见万物生灵,唯独……看不见自己。

所以即便这幅画就挂在窥天窗边上,即便苏无曾经在这儿来来去去无数次,在她没有意识到之前,她就看不见这幅画,也看不见窥天窗中,属于她自己的命线。

“当初送她去霓虹是正确的。”清涯这样说。

他曾经看见的命格,苏无会在知道自己是木兰画灵这一天生出魔障,堕入妖鬼之道,又或者,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画上的执念消散,连她也消失在天地间。

如今,已经算是最好的局面了。

她有了牵挂,即便一时间迷惘不自知。

可是冥冥之中她也有一种预感,她其实一直是被需要着的,不论是作为花木兰,还是画灵,又或者……是苏无。

更何况……

清涯的眼睛深邃而悠远,望向茫茫云海,望向天地苍苍。

谁知道呢?

到底是英灵化身,还是古画成灵?

夏季难得的清爽,本丸下雨的那天,已经失踪数十日的审神者回来了。

刀剑们一拥而上,簇拥着她,满脸喜悦,主人回来了呢!

他们的主人,竟然,竟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将军呢!

嗯嗯,这么一看,如果说那位名垂青史的女将应该有一张画像,那一定就是长得主人这样了!

这样……

这样英朗,也这样秀美。

她不像是一个人,反而更加像是一幅画,山川谷岳,鸟语流水,都像是她,都像她这样,秀美而壮阔。

本丸下雨了。

雨水打落下来,划过灰青的瓦,打落在天井的青石板上,滴滴答答,连夏日里的酷热都不见踪影。

天井中央养着一缸水莲花,白色小小的花,随着雨水跳舞。

已经好几日没有听见鸟雀的叽喳声了。

这般的日子若是出来,湿了羽翅便飞不回去了。

雨一直下一直下。

在第九个雨日,刀剑们终于发现,这并不是本丸依着自然规律而下的雨季,这是因为连接供给着本丸灵脉的审神者,心神不宁的后果。

他们的主人心里在下雨。

所以本丸无法迎来一个晴天。

苏无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这场梦太长太长了,长的她已经分不清真实或者梦境,梦里的一切都像切实发生。

那些曾经洒在身上的滚烫鲜血,那片驰骋过的辽阔江山,那把曾经划过纤长脖颈的冷月弯刀。

那些耿耿于怀的过往。

不能忘怀的梦境。

生死相照的伙伴。

那一切的一切,明明存在的如此清晰。

可是那是假的。

她又告诉自己。

她不是花木兰。

也不是苏无。

她谁都不是。

红袍的女子坐在廊下,依靠着廊柱,一动不动。

她已经这样坐了一日了。

或者说,自从苏无回来那天开始,每一日她都坐在那里,不动,不说话,也不吃饭。

她虽然看似坐在那里,可却仿佛离所有人很远很远。

苏无向来疼爱短刀一些,她说她有个这般大的弟弟。

可是这一次,即便是各个刀派的短刀齐齐上阵,都没有办法让女子露出一个笑容来,他们渐渐地不敢靠近她了,审神者看着他们的眼中,明明还有疼爱,可是却夹杂着很深很深的疲惫。

她一定很累了。

他们这样想。

可她为什么会这样疲惫呢?

这个问题没人去问,也没人敢问,一群付丧神推推搡搡的拿不出个决定,只好在暗处偷偷担心。

“您怎么了呢?”高大的太刀男子背倚靠着苏无靠着的那根廊柱的另一面,这样问。

苏无没有答话。

只是微微仰头看着庭院中那棵巨大的木兰树。

哪一树的花儿在雨中轻轻摇曳,花瓣沾上了雨珠被洗的更加粉白,风中带着一点儿它得香气,浅浅淡淡,闻不真切。

小狐丸等待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时其实是有些无措的,三条家都是沉稳的性子,是不让人操心的。

从前,对待苏无,也都是坦然相对,她的性子是爽朗而明媚的,没有这样的沉默过。

她脆弱的把自己藏起来,生怕有人触碰,不管那力道多轻柔,对她来说,似乎都是伤害。

付丧神只好转而提起其他:“前段日子,大家将您的身份找出来了呢!”他的语气中含着笑意。

他背对着苏无,所以自然看不见女子在听见那句话的时候,浑身一颤,像是害怕似的,轻轻蜷缩起身体。

不要。

不要说出那个名字。

她无声的喊,可就仿佛是被扼住了脖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绝望的听见小狐丸说出那句话。

“您是花木兰,花将军。”小狐丸的语气中还有些赞叹和敬佩。

毕竟那个女子,可是真的声名远扬,千古无二。

而他们的主人,竟然就是那个女子。

“不……”苏无突然出声打断了小狐丸的话。

她从前从不会这样的,女子向来是极有教养,不论是谁的话,不论说的是什么话,她都不会出声打断。

她都会耐心的听完再说出自己的看法。

可这一次。

“我不是……”她语意未尽却颤抖的不像话。

我不是花木兰。

她像是再也受不住这样的痛苦,不见了从前的傲骨,反而疲惫不安,弯起脊背抱紧了自己。

“嗯?”小狐丸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回过身望过去。

“您怎么了!”眼前的景象只一眼就让付丧神心神俱震。

那颗灵力幻化来的心,在这一刻竟然真实的感受到了人类所谓的痛苦。

审神者缩成一小团的身子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酸。

“我不是……”苏无的声音微弱而哽咽,充斥着巨大的痛苦和悲伤,铺天盖地。

“我不是啊……小狐丸……”她抬起头,眼中含着一滴泪,摇摇欲坠。

“我不是花木兰,我……只是一张画啊。哈!”

她该是难过到了极致,笑声中都是苍白和嘲讽。

可她的神情却只让人觉得悲哀。

“古画成灵,哈哈哈!我只是一张画罢了!”

她抬起头,眼中悲切深深,她牵强的弯起唇角笑起来,可是她的眼却是在哭的。

那滴泪,终落了下来。

砸在了小狐丸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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