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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刚过，沈绣晾衣服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有两个衣着华丽的人进了安乐村。
安乐村地处偏僻，平日里极少有外人来，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来人愈走愈近，沈绣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停在了自己家门口。
敲门声恰时传来，沈绣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过去开了门。
平日里村子里没什么生人，这两个会是什么人？
门外站着一对男女，男子五官秀美，一身玄衣，手里拿着一个葫芦做的酒壶。
女子身着碧色罗裙，头发高高绾起，面容姣好，手执一把桃木剑。
桃木剑？！
看到这物什，沈绣心里一惊，面上霎时间少了些血色。
封栩栩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继而开口询问：
“姑娘，我与师兄一路跋涉途经此地，口渴得紧，可否讨杯水喝？”
沈绣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只见那女子轻轻笑着，笑容似三月的春风，舒适宜人。
可饶是如此，也没能使沈绣悬着的心放下来。
她总觉得，来者不善。
“请进吧。”
沈绣垂眸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沈绣给二人倒完水后，那一男一女喝完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与她闲聊了起来。
“未敢问姑娘芳名。”
那男子盯着沈绣，语气淡薄，眼神灼人却看不出什么情感。
“沈绣。”
沈绣随口答了，低着头，走过去收起盛水的碗。
她收拾得着急，仿佛是在无声催促这两人赶紧离开。
她总觉得，这两个人不太对劲。
封栩栩见她答了话，顺势问道：“那姑娘可认识一位姓梁的公子？”
沈绣微微回头，见那碧衣女子顺势凑上前问，她娇俏的声音宛如树上的黄鹂鸟一般好听。
姓梁......
难道是......乐正他......出了事？
“家夫姓梁。”
沈绣握了握拳，缓缓转过身，蓦然抬眸，目光如刀一般锋利，飞快地掠过二人。
“那就对了。”
庄恒与封栩栩相视一笑，接着说：
“在下庄恒，这是我师妹封栩栩，我二人皆为捉妖师。今晨上山采药时，捕到一条白蛇。谁知......”
他突然停顿，看向沈绣。
沈绣心中着急，果然耐不住性子追问道：
“然后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沈绣静静站着，两手紧紧抓着碗壁，仿佛抓住的是最后一株救命稻草。
虽然今日见到他们她心里已有不安，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噩耗来的如此之快。
“那蛇妖妖法高深，我二人竟都有些招架不住。本以为我二人会殒命于那处，谁料那蛇妖却突然收住攻势，跪了下来。”
他又作停顿，转而看向封栩栩。
封栩栩白他一眼，对他的想象力表示无语。
虽然来的时候说一会儿即兴编个故事，可这故事也用不着如此不切实际吧。
庄恒继续道：“那白蛇说他不会反抗，唯有一事相求，就是把他的尸体送回家。”
说到这，庄恒佯装悲伤地叹了口气。
听到这个答复，沈绣突然感觉全身没了力气，双眸瞬间没了神采。
她颤抖着拿起碗，踉跄地退了一步。
她的声音不住地颤抖，但还是倔强地发声询问：
“那......他的尸体呢......”
“呵。”
闻言，庄恒轻笑一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当时也是没有适合的容器，就把那白蛇放到酒壶里了。算算时辰，也算是一壶不错的药酒了。”
说着，庄恒把一直拿着的酒壶推到沈绣面前。
药酒？！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你们居然拿来泡酒！
沈绣气急，拿起手里的碗就往庄恒头上砸去。
庄恒看着，却也没有躲开。
封栩栩倒吸一口凉气，梁乐正说他娘子直爽泼辣，果真不是假话。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沈绣扑过来，对着庄恒又打又挠，庄恒也不躲，任由她发泄。
血，一滴血顺着庄恒的鬓角滴下。
随后，两滴三滴四滴五滴......
一朵朵血花落到地上，绽开如妖艳鬼魅的曼珠沙华。
锋利的指尖划过庄恒俊俏的脸颊，留下星星点点细碎的伤口。
封栩栩看着庄恒这样，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
师兄就是师兄，为了帮个忙白白挨打！
看着看着，终是不忍，封栩栩还是起身点了沈绣的穴，将她拉开。
“还有办法！”
她大喊一声，叫停了这场单方面的殴打。
接着，她从衣服里拿出金疮药，轻轻地擦在庄恒的伤口上。
难怪庄恒这厮让我带着金疮药，这厮居然想出这种馊主意。
庄恒也不說話，只是静静看着她，若仔细看看，还能看到他脸上的笑意。
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封栩栩赌气地加重手上的力道。
“啊！”庄恒痛呼出声。
封栩栩幸灾乐祸地笑笑，继续小心翼翼地帮庄恒处理伤口。
“你刚刚说的还有办法是什么意思？”
沈绣本来还在为打了人封栩栩不肯说出办法担心，结果两个人什么也不说，一直你侬我侬的。
她等不及了，还是厚着脸皮开口问了。
封栩栩心中也是有些恼怒的。
这女人下手未免太狠了些，虽然师兄说的过分，但他是我师兄，我师兄除了我谁都不许打！
听到她问封栩栩也赌气不理她，一心一意地包扎伤口。
良久，她给庄恒上好了药，这才转过身，慢慢走到了沈绣面前。
她目光冷冽，语气也一反刚来时的亲昵，冷冰冰地指责道：
“我听尊夫所说，是夫人怕他伤害家人把他赶走的。那如今我师兄帮你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却如此对我师兄，于情于理，都是不应该的吧。”
“怎么才能救我丈夫？”
沈绣也不接封栩栩的话，固执地询问救治之法。
也不知道是知道自己理亏，还是一心想着丈夫没有细听封栩栩的话。
封栩栩瘪了瘪嘴，反问道：“那我问你，倘若救活了梁乐正，这一次，你还会不会赶他走？”
“会。”
沈绣回答得毫不犹豫，语气听不出喜悲。
“为什么？”
封栩栩实在不明白，相爱了为什么不好好地在一起？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
沈绣躲开封栩栩探究的眼神，叹了口气。
良久，她才交代道：
“我家婶婶前年救了一个小女孩，结果那一夜那猫妖发狂，杀了我婶婶一家。倘若有一日乐正发狂......”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不想让他后悔，也不想让自己后悔。”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
唉，倒也是真的可怜。
也罢，我就帮帮你们。
“我这里有一颗避尘珠。”
封栩栩摸了摸腰间，自腰间拿出一颗透明的珠子，那珠子竟与一般的玉珠别无二致。
封栩栩解开她的穴道，把珠子递给她，指点道：
“你让你家丈夫带上，就可压制他的妖性，保你们平安。”
接着封栩栩又从衣服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透明玉瓶，玉瓶里，一条白蛇不停地撞击着瓶壁。
沈绣这才知道，原来刚刚那捉妖师所说的，都是唬她的。
封栩栩上手解开沈绣的穴道，将玉瓶递给她。
沈绣赶忙紧张地双手接住。
封栩栩又道：
“我曾在一本叫《万妖录》的典籍上看到过妖变成人的故事，那上面记载了转族之法。若你能寻到此书，可保万无一失。”
得了解决之法，沈绣急忙追问道：“那这本书去哪里找呢？”
封栩栩看她一眼，语气轻飘飘地故作高深道：
“这就要看你的运气了。天南海北，黄泉碧落，每一处都有可能。”
沈绣又问：“那我丈夫......”
封栩栩知她想法，直接回答道：
“他被打到现出真身，又被封印在法器里，元气大伤，还需你好好照顾。若要养好伤，少则三月，多则数年。”
封栩栩走到庄恒身边将他扶起，头也不回地对沈绣道：
“你记住，心诚则灵。”
说完这句，她就用力地扶起庄恒，气嘟嘟地拉着他往外走。
沈绣看着封栩栩和庄恒的身影愈来愈远，暗暗攥紧玉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回去的路上，庄恒忍不住问封栩栩：
“你在哪弄到那避尘珠的？”
这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竟能弄到这种法器？
“前些天集市上买的。”
封栩栩笑了笑，放开扶着庄恒的手，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假的？！”
庄恒吃惊。
这丫头！还真是胡来！
封栩栩瞥他一眼，有些嫌弃道：
“妖是不会随便发狂的，只有修炼乱七八糟的功法走火入魔的妖才会发狂，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
居然问我这种问题，师兄那些典籍莫非都白读了？
庄恒叹了口气，觉得她这做法不妥，却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她说的倒也是，但这方法毕竟不算好。
万一他们发现避尘珠是假的，终日惶惶不安，重蹈覆辙，就又是一桩悲剧了。
庄恒想了想，又问道：“那《万妖录》......”
封栩栩不耐烦地打断他，解释道：
“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若是真的被他们找到变成人的方法，也算是缘分。”
庄恒：......
封栩栩说到这，突然想起刚刚庄恒的恶劣行径。
她伸出左手，用力地扯着庄恒的耳朵怒怼道：
“你刚刚乱说什么把人家的丈夫泡酒的胡话！”
庄恒吃痛地拿开她的手，轻轻用手揉了揉发红的耳朵。
他没向以前那样同封栩栩调笑，难得地认真了起来。
他抬眸，眼神复杂，目光悠悠地飘向远方，接着恍如梦呓道：
“因为啊，只有失去才能更让人感觉到曾经拥有。而这失去，越惨烈就越深刻。”
说完，庄恒一把将封栩栩搂到怀里。
封栩栩永远也忘不掉庄恒那日的那个眼神，那是极少在庄恒眼睛里出现过的认真清澈，与他往日的那种不庄重相差极大。
可他的眸子却如一潭幽泉般深不见底，任凭封栩栩怎么看也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情感。
那时的封栩栩还不明白师兄的话，只觉得此番做法皆是为了满足这厮的变态想法。
多年以后，封栩栩才终于明白，原来师兄那日，并不是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