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静芸掂量着手里的册子。若无几日通宵的奋笔疾书,怕是不能写出如此多的东西。她看清夏白安的诚意,却还是继续开口。“而且,你更是校尉夫人,本该在家中操持府中事务,怎好外出抛头露面,京城大家的女眷们只会排挤你,认为你不配校尉。”
房间里陷入安静。夏白安沉默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那便,由她们说吧。”
“你自己不在意这些就算了,难道你不为你丈夫思虑周全?他如今仕途正盛,眼看着飞黄腾达近在眼前,若你能在后院女眷们之间为他周旋,岂不是两全其美。你何必执着一小小医馆?”
舒静芸字字珠玑,如一把小小的凿子,撼动着夏白安的心。这便是古代社会的规矩。她当然知晓,只要自己愿意放弃一些东西,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拉拢权贵上,兴许能帮墨澈省去很多的麻烦,兴许还能免了墨澈和其他女子们虚与委蛇的功夫。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自己稍稍放慢做生意和医馆的步调,是不是,她和墨澈能回归到之前青山镇的状态。他们二人总是互相坦诚,总是协力一同做事,面对同样的敌人,全力以赴。而不是如同现在在京城里一样,各自为战,渐渐分道扬镳?她想起前几日夜里的吻,想起身上白狐裘大氅落到肩头的安心。她从一开始的依赖和墨澈之间的联系,想要找到这个世界的依托。事到如今,她却莫名的……不想放弃墨澈。不想他离开。既如此,那她是不是只要后退几步,重新跟着墨澈的步伐,就可以……“打扰了。”
熟悉的男声从背后的门外传来。夏白安还未来得及回头,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落在她的后颈,安抚似的摩挲过,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魏国公夫人,在下禁军校尉墨澈。听闻白安在席间上惹了些事情,特意前来,竟没想到,正听到夫人对白安的悉心教导。”
舒静芸的目光上下打量墨澈。身为禁军校尉,墨澈的身量算不上魁梧,但却挺拔如松,行走之间踏地都没有声响,眉目俊朗,周身的气势更是叫人无法轻易忽视。舒静芸则道:“看来你也希望自己的妻子待在内宅,既如此,带着你家夫人离开吧。医馆之事……我可找其他人帮忙定下,无需她在外抛头露面,日日辛劳。”
“多谢夫人美意。”
墨澈先一步拱手。夏白安眸光一寒,这是她的事情!墨澈凭什么帮她做决定!她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男人的腰际,横了他一眼,作势便要开口为自己的事情言说一番。墨澈却抓住她的手腕,继续对舒静芸开口:“但我家夫人想要的,是自己开一个医馆,并不希望假手于人。还请魏国公夫人再思虑一番,为我家夫人做靠山,来日,墨澈定然会竭力回报魏国公府。”
墨澈,竟然是来帮自己说话的吗?不仅是夏白安愣住了,就连舒静芸都露出微微震惊的神色。常嬷嬷急的跺脚:“校尉大人,我家夫人说的事情,也都是为您夫人好,您可知道女眷们之间的流言蜚语……”“她不在乎这些。”
墨澈道。“……”常嬷嬷一下噤声。刚才,夏白安自己似乎也说过不在乎这些。只是,没想到墨澈竟然如此了解她。舒静芸的指尖渐渐收拢,目光如刀:“说来轻巧,你可知道女子在内院里多么难做,更遑论和外面的人打交道,你如今已经是校尉,难道便不怕有人在外欺辱了你夫人?”
墨澈的眉头真的深深皱起来。夏白安一惊,靠!她在外面要是碰到流氓,肯定就地给人解决了!但,这话她也不能当着舒静芸的面说。进退两难之际。墨澈开口:“若有人欺侮她,她必定以牙还牙。”
“……”真不知道你这个时候开口,是在夸我,还是把我的形象毁了。夏白安一时哑然,无奈的看向舒静芸。舒静芸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家中长子擅长武艺,护得住她。此外,我家夫人自己带着一身毒粉,便是豺狼虎豹至跟前,她也能搏上一搏,更遑论是治安良好的京城。”
“……”夏白安默默低下头,狠狠拽了墨澈一下。这些东西,是可以跟外人说的吗!我不要面子的吗!舒静芸的面容都跟着扭曲,良久,她才深呼吸了一口气:“那你便不怕她被其他女眷瞧不起?”
墨澈直言:“若是她被瞧不起,并非是她的错,定是我这做夫君的还不够强,若我足够位高权重,流言蜚语自不会到她跟前。若我无能,她便是天仙下凡,也能被人戳脊梁骨。”
夏白安突然觉得鼻尖发酸。下一刻,墨澈又说:“而且,她也不如天仙一般骄矜,市井来往间,脸皮厚如城墙,更不会在意这些。”
夏白安觉得胃里的酸水突然燃烧炸裂开来。把她刚才的感动还回来!她当即抽回手,用自己的拳头狠狠锤了一下对方的腰侧。男人手疾眼快,不仅挡下她的小拳头,还顺势长臂一揽,将人搂入怀中,沉声道:“魏国公夫人在前,不许胡闹。”
“……”闹你妹!你他娘的动作比我的动作还大,究竟是谁在闹!夏白安胸中存着怒意,正要发作。主座上的舒静芸却静默的盯着两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罢了,既然你们如此执着,我便给你们这次机会,命府中人去帮忙……只是,若你开医馆里做了什么令本夫人讨厌的事情,本夫人,便不会继续帮忙。”
夏白安一愣,赶紧应声:“多谢魏国公夫人!白安定然全力以赴!”
“吵。”
舒静芸被她拔高的一声吵得额角突突。墨澈无奈,将夏白安拉至身后,亲自道谢,还命阿高送了些礼。“多谢魏国公夫人帮忙,今日家妻叨扰,这两日回去,定会好好管教。”
“嗯,回去吧。”
舒静芸派人送两人离开。常嬷嬷才走上前:“夫人以前也想开医馆,只可惜老爷并不愿意。如今又有女子想要一试,夫人何必为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