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湿漉漉的衣衫,左七寻了个平坦之地安然坐下。
手中的妖丹还散发着淡淡的余温,其上逸散出来的妖力在黑暗中流淌着淡淡的红色光华。
不甘的咆哮隐隐可闻,恶蛟不断的撞击着地面,但是数丈厚的地下岩层巍然不动,左七已经不用再担心恶蛟的威胁。
此时,他即将踏上自己的炼体之路。
青厄剑就插在身旁,左七伸手在剑锋上一摸,顿时便有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抓起妖丹,一股饥渴的感觉从血脉深处升起,而后伤口自主的抽取着妖丹里的血精。
或许是因为金龙血脉足够强大,一切都进展的很是顺利,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妖丹里的那一缕血精已经被完全抽出,融入了左七的伤口之中。
失去了血精,妖丹终于成了死物,其上的光华暗淡了下来,于左七来说,它已经彻底失去了价值。
“等小爷修为有成,打不死你。”左七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洞口,将妖丹揣回怀中,而后闭目凝神,开始等待着血脉的升华。
对于炼体修士来说,最为凶险的便是接下来的血脉升华。
通常来说,妖兽的血脉都要比人类的强大,血脉相融便有巨大的危险,更可怕的是妖兽的凶戾之气会冲入识海之中,侵蚀体修者的神志。
古往今来,体修被妖兽的戾气侵蚀神志,暴走发疯,最终沦落成人形的野兽的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这是大多数体修最终的归宿。
如今左七已经半只脚榻上了体修之路,接下来的血脉融合便是他的第一道坎。
好在体修都是先易后难,最初体内积蓄的妖兽戾气还少,一般都能控制,越到后期,体内的戾气越重,越是容易暴走,所以处处都要小心。
修行分出了两条道,体修一直被认为不如灵修。
历史上也出现过大成的体修,踏破虚空,能与筑三魂的合道境修士交手,然而却终究只是个例。
大多时候,选择体修却都是无奈,因为走不了灵修的路,才会选择体修之道。
然而对左七来说,这并不是选择,他可以堂而皇之的走灵修的道,也可以另辟蹊径踏上体修之路,如今他选择了史无前例的灵体双修,那是从来都没有人做到过的壮举。
对于这个选择,左七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劫剑的修行,难就难在人类的身体难以承受劫力的侵蚀,即便强如肖枫,没能悟到劫力的规则,便只能用身体和修为去压制,最终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坐卧难安。
而左七的优势就是体魄强悍,而踏上体修之道,便能扩大这个优势,不管是修行还是对敌,都算得上利大于弊。
等到体内的戾气积蓄得多了,左七亦可将之放下,安心走灵修的道路便可,他变强的手段又不是只有一种。
此时,巨蟒的血精已经完全融入了左七的血液之中,随着两种血脉的融合,撕裂般的疼痛使得左七面容都扭曲了起来,狂暴戾气也趁机冲入识海,大放凶威。
精神和身体都在经受着折磨,左七的思绪有些混沌,他只能尽力守着一丝清明,不让那股戾气控制自己的心神。
然而,即便尽力的坚守,但是那头巨蟒不知道修行了多少年,自身的戾气加上临死前的不甘与怨恨哪里是左七能够承受得了的?
不多时,左七的脑海已经完全陷入了混沌,黑暗中各种负面的情绪在不断的增长,爆发。
这是炼血失败的表现,不出意外,左七再次醒来之时便会完全失去神志,成为一个比妖兽还要狂暴的存在,一个没有意识只知杀戮的恶魔。
识海彻底被染成了黑暗,左七的神识已经不知道被压制在了什么地方,或许就要崩溃。
绝望,这是左七唯一的感觉。
要死了吗?
强烈的不甘升腾而起,最终有变成一道新的黑暗,投入了那片混沌之中,化为最原始的野性,堕落成杀戮的欲望。
越是不甘,越是沉沦。
堕落不需要理由,黑暗可以掩盖一些,似乎只要服从,便再没有痛苦。
是啊,当黑暗侵占一切,意识完全泯灭,即便痛苦,又怎么感受得到呢?
便在意识即将消亡,一切都要沦为黑暗的时候,一点刺目的金芒在左七的识海之中炸裂开来,而后飞快的搅碎黑暗,扫出一大片的光明。
“嗷”
一声激昂的龙吟响起,这是左七灵魂最深处的抗争。
一条巨龙在识海中盘踞着,它在那里,它便是不屈与高贵。
金色的光华不断的扩散,如暖阳化雪,黑暗被快速撕裂,消融。
一切好像都消失了,又好像什么都还在。
“呃”
左七缓缓的睁开眼睛,内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他好像睡了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头颅中传来剧烈的疼痛,胸中燥热无比,左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成功了,但是他很庆幸。
自己还是自己,自己还活着。
张口喷出一口逆血,左七颓然瘫坐,大口的喘息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切都平复下来,左七的身子微微的动了一下,先前的一切都化作回忆,涌上心头。
“好像成功了,不过也真是凶险。”
从来没有的,左七对自己的金龙血脉如此的满意,若是没有金龙血脉,或许自己现在已经不是自己了。
那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感觉。
身旁的青厄剑安静的插在地上,散发着淡淡的光华,带给左七最真是的安全感。
扶着剑柄,缓缓的站起身子,左七明显感觉到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体内多了些什么东西,轻微,但是真实。
力量,或许还有别的。
左七咬着牙,握紧拳头,金色的鳞甲瞬间浮现而出,包裹住整个拳头,以前不受掌控的护体鳞甲似乎乖巧了很多,也坚实了不少。
“嘿,今日之仇,小爷来日必报。”
抬头看去,那个洞口只是一个微小的光点,不知道那头恶蛟是不是还守在那里。
这里距离洞口至少也有三四十丈,不管那恶蛟还在不在那里,反正左七现在已经不可能从那个洞口出去了。
收敛思绪,左七拔出青厄剑,借着其上的微光,缓缓的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去。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姚寒警惕的朝着先前左七和恶蛟战斗的方向摸索了过去。
路上的断树残枝,给姚寒指着方向,也向他述说着恶蛟的强大。
越是前行,姚寒心中的不安愈加浓烈,面对这样一个凶物,左七逃掉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而现在,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说明战斗结束了,左七大概应该已经成了恶蛟口中的冤魂。
“左师弟,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虽然心中已有答案,姚寒还在不断的祈祷,作为七杀峰的大弟子,他深刻的明白左七对于剑宗的重要性,那是宗门最为看重的天才,也是剑宗在这场博弈之中最为重要的筹码。
据说那位古怪的仙剑老祖宗都认了左七做师弟,若是左七就这么死在了密境之中,天知那把紫宵剑会不会暴起杀人。
剑宗最恐怖的从来都不是宗主张天生,也不是两位太上,而是那个脾气古怪的老祖宗,仙剑紫宵。
一路思绪纷飞,姚寒的身子最终颓然的定在了那里。
满地狼藉。
一棵被撞得粉碎的老树,一柄黑色的长剑安静的躺在那里,地上陈列着数十个拳头大小的窟窿,还有一截断掉的犄角,切口平整,还带着淡淡的恐怖气息。
“师弟。”
姚寒轻呼一声,俯身捡起那柄黑色的长剑在手中轻轻摩挲,又将那截断掉的犄角收入怀中。
找不到左七的尸体,或许已经被那恶蛟吞入了腹中,而现场留下的这一切,都在说明战斗的惨烈。
“或许大家不分散,还真有可能斩杀掉那头恶蛟,左师弟也就不用死了。”
想到左七孤独的和那恶蛟大战的场景,姚寒心中的悲戚就更重了几分。作为剑宗的弟子,左师弟没有屈服,即便是死,也让那恶蛟付出了代价。
“陆苍,你准备好承受宗门和老祖的愤怒了吗?”
此时姚寒已经认定了左七的身亡,再回过去想,促成这一切的正是陆苍。
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虽然他一直防备着陆苍对左七下手,但是却偏偏在那最危险的关头乱了心神,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如今剑宗的同门已经分散,在这危机四伏的密境之中,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的伤亡。
作为带队之人,姚寒自觉罪责难逃。
左七自然不知道姚寒此时的想法,即便是知道,他也无可奈何,托梦是不可能的。
此时左七顺着暗河一路找寻,终于是看到了一点亮光。
暗河的尽头,是一面陡峭的断崖,河水从洞内流出,而后化作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在下方十余丈的地方汇成一湾清潭。
出口近在眼前,左七心中的焦虑消散一空,若是找不到出路,被困在那一处洞穴之中,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看着下方的清潭,左七心中纠结,以他的修为,御剑是做不到的,要想从这里离开,唯一的办法便是跳入下方的潭水之中。
可是,潭水中有没有妖兽?跳下去会不会摔死?还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各种思绪升腾,缭绕在左七的心间。
恐惧有无数种理由,若是跨不过去,就只能困在原地。
“呸,小爷什么时候怕过。”
左七对着下方的潭水啐了一口,而后握紧青厄剑,一跃而下。
入骨的冰凉透过心扉,潭水深不见底,左七并没有触礁而亡,相反有一团软糯的东西,正包裹着自己冲向水面。
一股恶寒瞬间侵占了左七的心神,他虽然没有睁眼,但似乎已经看到了一张可怖的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