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沛的命运流离的你
难道被迫害的生活还能习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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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得知自己被迫害的时候,会出现的情况有很多。比如埋怨世界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比如暗自哭泣想着那个人怎么能这样做,比如暴怒前去找人报复,比如学着前人的样子去陷害下一个人。
这些情况都不会发生在君与眠身上,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保全于飞潇潇的办法,虽然不能判定于飞潇潇到底会不会和他一起留下,还是要做到万无一失。君与眠拿着于飞潇潇的剑杀了赵任唐的两个副手,扯下一缕剑穗扔在了尸体上。留下了明显的破绽,算是为了告诉于飞潇潇自己没有背叛他。
眼看着门关上的感觉其实真的不好,哪有真的能看的开的人,根本就没有。君与眠在看到门关了之后放下手,眼角稍稍垂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眼前已经变得一片黑暗了,他的眼睛在黑色中闪着光芒,照亮了一小片的区域。君与眠的耳边都是呼呼风声,兽吼声此起彼伏。磅礴的天地之气在他身边波动,一山的妖兽已经在他面前,散发着血光的眼睛中都是想撕裂他的讯息。
如果站在原地不动,君与眠的下场不过就是被撕裂一个,但他就是不动。他张口说出古老的字节,声音在山谷中震荡,仿佛车轮滚过时光压出的声声吱呀,陈旧的几乎腐烂出浊气。却因为来自只存在于故事中的描述,让山谷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想要见这山的山主。”君与眠把书鸩石举在手里,数百头妖兽把他围了起来,吐息声此起彼伏,却没有妖兽胆敢上前。君与眠刚才说的是谈判,这是威胁也是妥协。“我没有强夺的意思,我一半是妖兽。”
在他拿到石头的时候他还没有对策,就在刚才他多少想到了一些可能。之前于飞潇潇跟他分析过,既然山谷会固定时间开启,而这些妖兽始终没有背叛,证明这位山主是真的飞升了,甚至可能已经成了神。那么现在他的挣扎还是有意义的。
“你为什么要见山主。”听到声音君与眠四处寻找,而声音的来源处他只能看到蝎子一样的生物,布满黑色的毛,仔细看才发现上方有着牛形的上身,牛头在很高处俯视着他。还好在这里的人是君与眠,不然可能有人会被蝎身牛首的妖兽手中拿的如同插进天际的长、矛吓的瘫坐在地。
“山主现在已经成神,我也是妖兽,希望能替山主守山门。”君与眠轻轻低下了头,看上去略显卑微。
他的话引起了山谷妖兽的轰动,蝎身的妖兽跺着六只蝎脚,震得整个山谷都开始摇动。君与眠勉强稳住自己的脚步,站稳之后抬头看着那只妖兽。
“妖兽戬刺,请你帮我叫出山主。”君与眠说出了蝎身妖兽的名字,算是证明了自己妖兽血统中隐含的意义。
在他叫出了戬刺的名字之后,山谷中升起一阵白光,却是称不上圣洁的白光。君与眠见过的最圣洁的光芒还是多年之前在荣华尹兰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白光之中出现了一个黑皮肤的男人,他长着盘羊角,黑发金瞳,身材算不上高大,穿着黑色的劲装。只是无论怎么样君与眠都看不清他的脸。
“你想成为我的守山兽?”黑肤的男人声音很沉闷,像遥远山中传来的早钟声。虽然沉闷,却深入人心让人镇静。
君与眠不是人,他不镇静。相反他紧张的流汗,他最不会的就是撒谎,从现在开始每一句都会是撒谎。如果于飞潇潇在这里,应该每一句话都能说对,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对,能不能圆好这个故事。
“是的,山主。”君与眠点了点头。
“我的神号是坤,叫我坤神。”坤神身后上升出一股黑气,让他的身形变得更加隐秘。“你拿我的书鸩石就是为了成为我的守山兽?”
君与眠这回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的喉间有点甜,随后就是一股腥味。刚才说古老语言的引发的旧伤复发其实已经让他陷入了危险。
“点拨我为神的人是神女,我在人间的时候是锡庭人。”坤神向着君与眠走近了一步。“即使在天上我也能看到锡庭,看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你作为宙息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着你。我很了解你的过去,甚至比你自己知道的都多。”
君与眠背起了手,低着头不看站在他面前的坤神。
“你对皇子尹兰的感情我看的一清二楚,你不想回去复仇了吗?在这里成为我的守山兽,能够杀死很多人类,是这样让你觉得可以满足了吗?”
青年背着手点了点头,脚尖戳着脚下的泥土。
“我看到了,那个人把书鸩石放到你的包里。也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变成人,这些我都知道,你还要跟我撒谎吗。”坤神的语气溢出了嘲讽,看着眼前青年低下的头颅燃起了病态的愉悦感。
君与眠突然抬起了头,他的眼神中都是无法理解,暗淡的眼睛一下一下闪着光,光芒好像要从眼睛里冲出来,把眼球撑炸掉。
“你知道是他放到这里的,你为什么不让我走?你知道我来这是为了做什么,你为什么阻止我?你知道我是撒谎的,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君与眠手指在颤抖,嘴唇有些泛白,脸上却还是平静的神情。
“我?我出现只是为了看一眼宙息。跟着神界的第一代神王开天辟地的妖兽,现在竟然又出现在世上,还被人类欺压过,论谁都会想来看一眼。”坤神摇了摇头。“我今天就想看着你被撕裂,应该也算是一个笑料。”
君与眠看着坤神的眼睛,其实也看不清,看清了有什么呢?无非左眼讽刺右眼骄傲,上位者都是这样子。都是这样子的,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子。
原来早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一直以来都只有自己在演着无聊的戏剧给别人去嘲笑,甚至从自己出生以来就是这样。
“为什么就这么讨厌啊……”君与眠抬头看着天上,乌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他的眼睛能够自己闪光,在这片黑暗中显得可怜又无助。点点星光能起到什么作用?没有人会呼应你亮起来。
“你总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如果我把你的面具扯下来,很好奇你会痛成什么样子。”
“算什么神呢……”君与眠抬着头喃喃自语。“真的想不明白,你倒是能做神了。”
他从被揭穿开始就没有和坤神说过一句话,他只是看着天空,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星辰。
他的眼前出现一片金色,是过去的星辰。
“从很久之前就没人稀罕你这座山了,他们用你定下来的规则去杀人,帮自己剿灭仇家,你在天上看着那一切,还觉得是人在演戏给你看,实际上人是能用所有规则来为自己盈利的,你在他们眼里才是猴子,锡庭人尊重的只有神女一个神而已。”
君与眠声音很小,甚至没压过山上呼啸的风声,本来就很少有人在乎他的感受,他也不在乎别人是否听到了他的话。
“山上都是恶臭,满地都是血肉,噱头倒是挺强的。不管怎么样,真想赶快结束这场战斗,回去看他的眼睛啊……”
他的双手中迸发出气流,“倏!”地一下蒸腾向上,击破了天空中的冷寂,空气炸响的声音盖过了嘲笑风声。君与眠闭上了眼睛,把这黑夜沉沦中唯一的光芒遮盖起来。
整座山谷突然变得不可见,这些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妖兽也完全无法看见一点东西,只能感觉到脚下一直在振动,落石不停砸下来,刹那间只剩下天崩地裂。
坤神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是唯一能看到发生了什么的生物,他看到那个少年的身体开始膨胀,血肉向外翻涌。他的身体失去了皮肤,骨头向前弯成了一个弓字形,形成了站立的蛇一样的上身。俊秀的面庞被狰狞的鬼面代替,下巴向上伸出两根尖利的红刺,满嘴都是獠牙。
前弓的后背上又伸出了两只血肉模糊的手爪,他全身都在滴血,就这样出现在了坤神的面前,张嘴吐出腥味的雾气,巨大的手掌对着坤神拍了下来。
碎石四处纷飞变成了齑粉,妖兽被迷了眼睛四下逃窜,坤神伸手指了天空,红色的光从他指尖喷出,照亮了魔人一样的君与眠,让一山的妖兽看到了他们的敌人到底在何处。红光与血肉之色交相呼应,书写着残忍不可饶恕的开局。
宙息,天地间妖兽之主,初代神界神王开疆扩土的伙伴,是真正的神兽,声音有震慑万物的威能。天地间早已经没有了宙息的故事,也从来没有人想到,神兽宙息真正的样子,就是丑陋成恶魔的样子。
这世上所有的东西,在最初的起点之时,都是无比丑陋,让人无法接受的真相。
“你是要和我的山开战吗。”坤神看着面前的怪物说。
宙息张开了嘴,嗡鸣声从他的口中呼啸而出,古老的声音泛着陈旧的波纹扩散开来,冲破了所有杀意的禁锢,向天上天下打响了战鼓。那声音穿透了云层,甚至来到了更远的地方。
它来到了荣华皇城,直冲冲地撞进了荣华尹兰的脑海里。
听到这声音的尹兰瞬间抬起了头,他看着南方,被他挂在胸口的铃铛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只有他才能听到。尹兰捂住了耳朵试图隔绝那些声音,那声音却直接穿透了灵魂。
“您听到什么了吗?”娟妹扶着尹兰的胳膊问他。
尹兰说不出话来,他的全身都在剧烈疼痛。骨头断裂的声音,筋肉撕裂的声音,被钝器敲打,被尖刺直直地插进了身体的每一个弱点。尹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把周围的市民吓得不敢出声也不敢上前。
早在得到愿君勿死的时候他和君与眠就知道,这套铃铛是共魂的,两个人都带着的时候共享着灵魂。君与眠承受的所有伤害他都能感觉到,一比一地感觉到。
他甚至感觉到了疼痛以外的所有,窒息感,无力感,他身上开始冒出冷汗,浸透了白色的外衫,甚至滴在了地上。
“尹兰皇子!尹兰皇子!”娟妹害怕地直接哭了出来,周围的人也终于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匆忙跑过来想要搀扶起似乎已经失控的皇子。
“他在……他在哪里。”荣华尹兰咳出了一口黑血,那颜色污浊的完全不配出现在他的身边。在尹兰白色的光圈之中冲撞了所有的静默,将要喷薄而出。“崇明哥哥、、、从南方,山上……他在……”
“皇子!皇子你说什么?”娟妹低下头去听尹兰的话,却发现尹兰已经站了起来。她看不明白尹兰是怎么站起来的,明明脸色和嘴唇都已经白成了纸,明明吐出来的鲜血都已经是毒。药的颜色了。“皇子你要做什么啊!”
小侍女的哭喊没有叫醒尹兰,他只是觉得痛,哪里都很痛,他拖着自己的身体走向了前方,娟妹扯住了他的衣袖,他甩着沾了汗的发丝摇着头。
“别拦着我,请你不要拦着我。”
他始终很礼貌,用着自己轻柔的语气拒绝别人的帮助——在他眼里看来都是阻挡的帮助。拖着自己的身体向前走去,摇摇晃晃,找不到东西扶的时候只能倒在地上,没有力气就只能向着城门爬过去。
荣华家天赋最高的皇子,现在衣衫不整地爬在地上,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的目的地。市民不敢做任何的事情,娟妹只能在后面跟着他,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最后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前方建筑,那是荣华城的正门,只要走出这扇门,荣华尹兰就能走到城外的世界。这时候的荣华城市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从来没见过荣华尹兰出城,从来没见过这个皇子在城以外的地方出现过。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等着尹兰出城,围在道路两旁等着他走出这个繁华的世界。然而他的小侍女知道,尹兰总会在城门前驻足,他从没出过城,因为二先生不允许他出城。
从皇宫传来了马蹄踏地的轰隆声,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面色冷漠地荣华二逍带着皇家士兵,用盾牌封锁了整条道路,没有人再能够看到道路上的情况。
二逍没有急切地跑过去,他只是慢慢地走着,一点一点接近自己的弟弟。尹兰好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即使他的天空已经黑了他还是冲着那个城门走了过去,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八壹中文網
白色的少年向着城门撞了过去,他没有力气,能做的只有用身体去碰撞。城门大开着,二逍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路,一切好像已经成为了定式。而在他接近大门的时候,城门发出金色的光芒,少年好像撞在了铜墙铁壁一般被弹了回来。血液从白色的衣衫下渗出来,尹兰倒在地上,指尖的皮肉已经开裂,他用指甲扣着地面,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二逍的脸。
他的哥哥蹲在他面前,没有想把他扶起来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尹兰伸手抓向了二逍的脖颈,二逍也没有动。尹兰拼命挣扎,疯了一样地爬起来双手掐住了二逍的脖子。少年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他一直看着二逍,这次没有退缩。
“你在想什么,我说过了,你不能再做回那种下贱的人,再也不能。我教你的所有东西,我教你成为皇子的所有东西,为了那个小子你就全忘了。”二逍拉着尹兰的头发把他摁在了地上。“你以为我是谁!你以为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辜负我!”
尹兰的脸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金色的眼睛不知道看向何处。他伸手拉扯着二逍的头发,周围侍卫的剑突然出鞘,几百把铁剑冲着二逍的头颅刺了过去。二逍抓着尹兰的头发,把他提起来又摔了下去。那些剑瞬间掉落在了地上,围着荣华家的兄弟散成了一场雨。
“本来我让你活到现在就行了,你还想怎么样。”二逍松开了手,他的脖子上有两个鲜红的血手印。“就这么赖活着,到我把你杀死的那天不行吗。你自己非要在这个时候出生,非要生在荣华家,非要生在我眼前,生成了荣华家最有天赋的皇子,难道你还要怪我?”
“没有人会愿意生活一直被胁迫,我为什么要一直被你……”尹兰的话没有说完,二逍掐着他的脸,堵住了他剩下的话。本来就比他强大的二逍对待这样虚弱的他来说,就像是大雨磅礴摧毁枝丫。
“杀死你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二逍把尹兰背在了肩膀上,略显瘦弱的少年像是他的猎物。“你是一定要死的,为了这个国家,为了你自己,接受你的死亡吧。”
“我可以死……可以让他活着吗。”少年的声音细小的几乎不可听见。“可以让他活着吗。”
“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吗,你们就不应该活着。你们两个人,都不该活着。所以才会那么长大,比起你们活着对这个世界的伤害来说,你们不过是一点点可怜罢了。”
白发在空中摆来摆去,尹兰整个人变成了一匹肮脏的绸缎。
“自由街道上被击落,生命血山上被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