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成为叶染与顾墨迟之间最大的障碍。我算什么东西?这些年来,我不断地问自己。叶染甚至都不记得我的相貌,不了解我的性格,不在乎我的过去。她就说她爱上我了?我从小经历人情冷暖,世间险恶。我又怎么可能会真的相信,他们之间感天动地的爱,会因为我意外掠身而过的一个多月,就能被影响?不过是愧疚罢了。叶染对我的愧疚,让她觉得原谅顾墨迟这件事是那么的十恶不赦。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两口子闹成这样,为什么要牵扯我?没有爱,我就活不下去么?不爱叶染,我就没有人生意义了么?我告诉叶染,这些年来,我的心境变了。不是你不重要了,而是爱不重要了,跟你在一起这件事,也不重要了。我的生命,就像楚门的世界里的男主角。从一开始到结束,全部是被编排好的。顾严礼为我找了一个妈妈,找了一个家。然后余秋兰又亲手毁了我的家。然后他再给我一个组织,一个家,却希望我能从中学会大爱和守护?他们觉得,我的全世界不过就只有一个叶染而已。所以我理应接受这条路下来,所有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安排。因为,如果我不原谅,我不释然。顾墨迟与叶染就永远不能无所顾忌地相爱。可是,你们两个情到深处,孩子都怀上了的时候,有经过我同意,才上·床的么?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最大的笑话,就是我说我不爱你了,你却觉得我在骗你,只想成全你?我曾看过一个新闻,说一个男孩子在火灾来临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救了自己的女朋友。女朋友得救了,但他自己却被大面积烧伤。记者和媒体纷纷来采访,大家把他力捧成为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他的女友不离不弃,两人在所有人最愿意看到的一幕中,提前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就离婚了。很快的,那些无孔不入的道德婊们,再一次站在制高点上,去梳理整件事细思极恐的地方。他们认为女友忘恩负义,不顾男人曾经舍身相救的壮举,在生活的困难和面对伴侣终身残疾的双重打压下,失去了本心。可是,又有谁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天在烧烤店,是两个人准备谈分手的最后一餐散伙饭。可是突然发生的火灾,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男人出于本能护着女人向外逃。即使不是这个女人,哪怕只是个陌生的女士,弱者,或者小孩子。他或许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可是,在别人眼里并不是这样。他们的爱情必须感天动地,必须值得称颂,必须不离不弃。在这样无形的逼迫下,他们硬着头皮结为夫妻。可是婚后的生活有多难,两个原本就已经离了心的人,却被所有不相关的人硬生生按上了生死相依的帽子……他们离婚,是为了成全彼此。但旁人不同意了。他们一定要说,男人是可怜的。你后悔么?你把自己的后半生都交代了,可是你的女人却抛弃了你,如果再有一次,你愿意这样选择么?他们一定要指责女人,你是无情的。你的男人为了你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你当初是为了作秀才跟他结婚的?如今以为热度过去了,就要跟他离婚了,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难道良心不会痛么?再后来,女人顶不住压力,自杀了。男人活得更痛苦,在女人死后不久,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于是,人们说,看,其实他们还是相爱的。肯定是女人的娘家人逼迫的,不想让自家女儿永远跟这个残疾绑在一起。真可惜,可怜了一对儿有情人。我是个很喜欢独立思考的人,这样的新闻,简直能把人的拳头看硬。我就是那个男人,我太懂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了。危险发生的那一瞬间,他是不及多想的。就像我对叶染。我曾一眼万年爱上她,也曾为自己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给她幸福而自卑痛苦。我完成了对余秋兰的复仇。如果从那一刻开始,就抽身而退,那么后面就不会有那么多无尽又无奈的死局。所以我无数次问自己,我爱叶染么?八岁的男孩在失去双亲,失去生活希望,失去健康的时候,只不过是想要找一束光。叶染爱我么?她十几年暗恋无疾而终,身患绝症,只有不到三个月的寿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跟一个狡猾恶毒的女人如胶似漆,她也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尊严,体面离去。所以,事到如今,我们之间最好的结果明明就是相忘于江湖。可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对苏爵一说,我入狱五年,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不要见叶染,也不想见顾墨迟。我想一个人重新生活。到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种花,养猫,弹钢琴。“可是叶染还在等你。”
苏爵一说。我咬牙切齿,说,去你妈的等我。凭什么等我?我有什么让她非得等我的理由?我讨厌你们这样逼迫我。我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我从小的遭遇,是因为顾家人欠我的,余秋兰欠我的,不是因为我有多爱叶染。“你才是,苏爵一。”
我说,你不是也很爱叶染么?但是你不敢,你追一追,就放弃了。想刷存在感,又不敢像我一样孤注一掷。因为什么?因为你比我聪明,你知道,这是一条没有结果的不归路。感情这种事,是没有办法强取豪夺的。叶染爱的是顾墨迟,任何人如果不够克制,非要跻身进去,就只能是悲剧。“那,你在把眼睛捐给叶染的时候,就没想到自己已经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么?”
我愣住了,我后悔了。那时候,我以为自己重伤会死。却忘了我的眼角膜上有龙王社的暗码记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