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霞楼这事也算是解决了,众人一同离开书房。一路上,步履轻快,心情还算不错。祝英台和梁山伯却是步履沉重,心里可就不那么好受了,直懊恼为何没有及时销毁那张卖身契。
祝英台聪慧过人,养在深闺,单纯至极,哪懂什么人心险恶,不然她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去帮助黄良玉逃婚。谷心莲这事,庾亭立实在不知如何向她开口,她并不想让祝英台知道,谷心莲的卖身契是她故意扔在路上让人拾得,还特意让路广元去念出内容,就是怕横生枝节,她希望在祝英台眼中的自己一直是个单纯的大哥哥。况且,以祝英台的性子,若她知道枕霞楼事件的来龙去脉,她定会找上谷心莲对峙的,这无异于逼狗入穷巷,谁知道知道谷心莲会做出什么来。
看着祝英台一路无言,满脸的沮丧,庾亭立开口安慰道:“你们牺牲自己去救心莲姑娘已是大义,卖身契掉落只是意外,怨不得你们,你说是吧,心莲姑娘?”看着低头沉思,也不知她此刻心里是何想法的谷心莲,庾亭立突然发问。
谷心莲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几于泪下,微微哽咽委屈道:“清者自清,我不怕什么的。”她越是这么说,祝英台他们就越是愧疚。庾亭立不得不感慨谷心莲的好手段,事已至此,破罐子破摔自己主动去陈述真相,让更多知情人同情她,也让梁山伯更生愧疚,以后要拒绝她什么要求可就难了。
这不,谷心莲就开始委委屈屈的了:“我有些不舒服,梁公子你送我回家吧。”说完又是低下头,梁山伯纵然是不情愿,也没法拒绝,他怎么忍心拒绝,毕竟是因为他的过失才让谷心莲这么难堪。
正在为难之际,伙房的苏安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一脸心疼的看着谷心莲:“心莲,你没事吧?我相信你的,那些人说的你不用在乎。”
苏安简直是天降神兵,梁山伯忙说:“苏安你来的正好,心莲姑娘不舒服,你送她下山休息吧。”谷心莲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祝英台道:“是呀,苏安比山伯识路,速度也快,也能让你早些回家休息。”一码归一码,他们对谷心莲心怀愧疚,不意味着事事都得依着她。
祝英台的话有理有据,堵的谷心莲无话可说,只能生闷气,这梁子就结的更大了,她只能悻悻地由苏安护送者下山。
她永远只看着前面的路,追逐着她心中认为的幸福,她不甘平庸,而梁山伯是书院中唯一一个不嫌弃她的身份从来不肯回头看一眼。
目送着谷心莲走远,祝英台他们还是心情不甚好的的样子,庾亭立凑到祝英台耳边道:“这几日事多纷杂,不得空,现在算是闲下来了,该去带玉柳心离开枕霞楼了。”
一听说这个,祝英台面上的阴霾去了大半,拉着庾亭立就往庾亭立的宿舍去,一边对着梁山伯说道:“山伯兄,我还有事,先回去一趟。”梁山伯看着祝英台步履飞快的离去,一脸错愕,不明就里,但也没有深究,自顾自回了他们的宿舍。
灵台宴已经结束,白日枕霞楼便是冷冷清清的,门口几个小厮丫头还打着哈欠。
庾亭立唤来老鸨:“玉姑娘何在?”说罢拿出来一锭金子,足足十两。
老鸨喜笑颜开的接过金子,擦了又擦,而后将金子藏了到了袖子里,道:“你们来晚了,玉姑娘已经被人高价赎走了,不过公子,我们枕霞楼里还有好些好姑娘,我招她们来伺候你们吧。”
已经被赎走了?以玉柳心的身价,一般人家根本付不起银子,那会是谁?她走得这般悄无声息。祝英台忙问道:“是什么人为她赎了身?”
老鸨靠在一边,冷艳看着,一手朝庾亭立她们伸了出来:“客人的事,我怎么好随便说呢?”
一旁马文才瞪了她一眼,不情愿的从荷包里掏出来两锭金子,重重的交到老鸨手中。那老鸨见钱眼开,立马就说了出来:“玉柳心是被个俊俏公子给赎走了,那公子看着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我枕霞楼,可玉柳心却像认识他很久似的。对了,我看那公子长得和你们二位有几分相似。”说罢指了指庾亭立和祝英台。
这种种描述都指向一个人,祝家八哥—祝英齐。“走吧。”已经知道了玉柳心的去向,庾亭立她们立刻离开了枕霞楼。
无忧酒楼里,靠窗的黄杨木酒桌前,面对面坐了两个人,男子的一身灰青色湖阳刺绣暗八仙纹的交领襦;女子峨眉淡扫,风姿绰约,鹅黄色的衣裙更显玲珑乖巧。
女子大快朵颐的吃着桌上的咕噜肉,石榴糕,翟婉儿贮藏了大半年桃花酿清凉香甜,玉柳心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恢复自由的感觉太好了,她好久没有这么开怀痛快的吃一顿了。
她吃东西的样子一点也不斯文,全然不似从前的黄良玉那般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祝英齐不禁叹了口气,拿出帕子伸手递给了玉柳心。
“多谢~”玉柳心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手帕,她终于不用应付别人,装作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斯文模样。
祝英齐看着她的模样,窗外日光为她披上一层朦胧之色,一如往昔的绝色佳人,一如他的儿时伴。
“你想什么呢?这家酒楼的酒真的不错,你尝尝。”玉柳心看着祝英齐发呆的模样,并未多想,只为他斟了一盏酒。
翟婉儿还是一身绛红色的衣裙,斜靠在柜台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她的那柄团扇。这满堂宾客,只有玉柳心那一桌最惹人眼,翟婉儿也不禁多看了几眼。说这二人是朋友吧,不该这么近;说是恋人吧,却很是生疏。
看那女子性格开朗活泼,很是好动,就像三月明媚的日光,耀眼夺目,翟婉儿很是欣赏这姑娘。那姑娘目光紧跟着她身边的公子,那公子看她的模样倒是有些拘谨,不似那姑娘般热烈。
“婉儿姐姐~”人还未到,先闻其声,翟婉儿忙站直了身子,往楼口迎去。
沉浸美食之中的玉柳心听到了熟悉无比的声音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一转眼就看到庾亭立如池中荷花般亭亭净植,走上了楼来。
翟婉儿拿着团扇,笑着拍了拍庾亭立,道:“快进来坐,好几日不见你们,怪想的慌。”
一旁玉柳心放下汤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庾亭立,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女子抱住了一个“男子”。她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笑着对庾亭立说道,“我出来啦!”
祝英齐看到祝英台她们也很是惊讶,没想到会这么巧,他亦起身走了过去,对着祝英台道:“你们怎么下山了?是已经没事了吗?”事情的来龙去脉玉柳心已经同他一一说明了,祝英台他们此刻能下山多半是没什么事了。不过很奇怪,玉柳心既然是来自另一个时空,那她和庾亭立怎会如此熟稔?就像多年老友一般。
“嗯,没事了。”祝英台点点头,而后看着玉柳心,她有些犹豫的开口向祝英齐道歉,“八哥,对不起,是我害了玉姐姐和你。”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你,八哥也从来没有怪过你。良玉,你说呢?”佳人已逝,芳魂不在,黄良玉已死这个秘密就不必让祝英台知道,徒添伤感了。
玉柳心立刻意会,她退回来,挽住了祝英齐的胳膊,祝英齐虽然有些别扭,但也接受了。她笑着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和你八哥不是好好的嘛?你不必自责了。再哭可就不好看了,梁山伯看见了可就不喜欢你了。”看着面上挂上珍珠的祝英台,玉柳心揶揄道,拿出帕子为她擦了擦泪珠。
“玉姐姐,我以前可没发现你这么爱开玩笑的。”祝英台吐槽完玉柳心,一面对着祝英齐气鼓鼓的道,“八哥,你看玉姐姐呀。”
祝英齐见她这个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直笑着。
不知何时翟婉儿已经为他们布置好了座位,还加上了一壶美酒,她拿着团扇捂嘴笑道:“叙旧别站在呀,快一起坐。”
“真是巧了,我们刚要去找你们,正好路过婉儿姐姐这,进来看看婉儿姐姐,不曾想竟遇上了。”一路兜兜转转,八哥和玉姐姐回到原点,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还好是这样,不然她会愧疚一生的。祝英台心情大好,喝了一大杯的桑椹酒:“这是什么酒?如此香甜可口?”
翟婉儿笑道:“这是我独家酿制的桑椹酒,这酒不烈,反是滋补呢?你们喜欢便多喝些。”
这么热热闹闹的场面,马文才却出奇的安静,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追随这庾亭立,半分不曾离开,这以前的冒失鬼,现在越发沉稳了。翟婉儿为马文才倒了一杯酒,大声道:“马文才,这杯桑椹酒,我赠予你。”而后走到他跟前,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继续道:“赠予你和英亭。”这是以长辈也是以朋友的身份对他说话。不用猜翟婉儿也知道,庾亭立和他定然已经互表心意,只待开花结果。
马文才先是一愣,他念了几遍酒的名字:桑椹酒,桑椹酒,三生久。他接过酒盏,万分感激道:“多谢婉儿姐姐。”说罢一饮而尽,一边的庾亭立耳后慢慢爬山红晕,面上依旧笑如桃花。桑椹酒,是祝他们三生长久,翟婉儿是第一个祝福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