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在山间路上急速飞驰的奔驰忽地向道路一旁猛冲,车胎与水泥地相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陆思缘一脑袋撞到车边,眼前一黑,接着手臂被牢牢抓住,赵风朗阴冷的声音响在耳畔,近得令人发颤,“你说什么?”
陆思缘困难地眨眼,试图从一片星光里找到赵风朗的眼睛,眼里透着几分茫然,仅凭下意识重复,“我们分手。”
赵风朗攥着陆思缘的手猛地收紧,从牙缝里挤出字来:“陆思缘,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和我在一起。”赵风朗手劲很大,陆思缘被他抓着的地方胀疼起来,沿此之下的地方渐渐变冷,如同心里的滋味一般。
陆思缘没出息地红了眼眶,哑着说:“我说的是,除非你不再要我。”
你如今的选择不正是弃我择她吗?
这句话陆思缘梗在喉间,没能出口,但看赵风朗忽变的表情,陆思缘想,他应该是知道的。
赵风朗心中是不耐烦,脸上烦乱不掩,“你没听明白?我不是不要你,我只是要你等一等。”
陆思缘不清楚赵风朗被什么东西迷了眼、改了性,但他如今格外清醒,他想,他总不能更贱了,他不能在自己给不出任何承诺和帮助的情况下求赵风朗回头,也不能明知赵风朗是错的却仍要留在他身边,他的爱让他无法怨恨赵风朗,而他仅剩的、为数不多的自尊也不许他再做纠缠。
陆思缘使劲儿,缓慢却坚定地挣开赵风朗,明明面无表情,但泪却不受控地掉出眼眶,他道:“这对言小姐不公平,我做不到。”
“……”
赵风朗还想再说,陆思缘横臂将泪一抹,急切地将他要出口的话截住,用求一样的卑微态度呜咽着说:“赵哥,你知道我的,你知道我做不来的,你别逼我,让我走吧……”
他服从赵风朗已成了习惯,他为赵风朗做过许多让步,他怕赵风朗再多说什么,他那本就不够高尚的人格也要为此动摇,于是他不愿再听。
赵风朗一拳砸到车窗上,拳风刮过陆思缘的脸庞,距离之近,好像那拳本是该砸在陆思缘身上的。
“那你当初为什么……”赵风朗压低的嗓音里蕴着极大的情绪,似恨似怨似不甘,他想责问陆思缘的过错,却在对上陆思缘的泪眼时一顿。
泪这种无用且多余的东西,一旦冠上“陆思缘”三字就能成为尖锐的武器,扎得赵风朗心上刺疼,他不解为何,然而回首过往,他发现陆思缘每次哭泣,都是许多酸涩堆叠后挤压出来的千分之一,他原来备受触动却并不明白这份委屈与他何干,此刻才忽然明白,这份委屈与他处处相关。
因他爱他。
看陆思缘小幅度颤抖的样子,是再受不住任何压力了,赵风朗放在窗上的手逐渐握成拳头,没让下半句话出口,最后移开目光,坐回主驾驶座上,点了支烟,话轻得像累了一般,情绪也疲软了,“滚吧。”
“……?”陆思缘泪眼朦胧地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风朗拳头砸到方向盘上,提了音量道:“我让你滚,没听到吗?”
汽车喇叭一阵鸣响,将陆思缘的神智一同唤回,陆思缘不敢留恋,仓皇下车,在车门关上的瞬间,赵风朗的话从缝隙间传出,是在问:“为什么要让我喜欢上你呢?”不过赵风朗的车启动得太快,车几乎是在车门关上的一瞬飞离出去的,引擎的响动粗暴地将这句轻飘的话语碾碎,又将其洒在沙土里,一并扬尘带走了,陆思缘听得并不真切。
陆思缘跟着导航在郊外走了一个多小时,乘着乡间公交回到清河市,又不带停地赶长途回景王城,到家时已是夜间,倒头就睡,陆妈并不知道陆思缘来过清河市,更不知陆思缘提前回了家,她参加完订婚宴就回了车队,碰巧留了陆思缘一份清净,他睡了两天一夜,醒来翻看手机,见栏里躺着三条来自赵妈的短信。
赵阿姨:小缘呀,这些日子真的太谢谢你了,你的用心阿姨和叔叔都记着,往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一定不要客气。你叔叔的病现在有着落了,你就一心放学习上,你之前给阿姨打的钱阿姨都记着,一共两万,阿姨慢慢还你。
虽然言茵和赵风朗订婚之后,言茵解决了赵爸的医疗费用,但总归还是两家人,之前欠下的债没道理让言茵一并还上。
赵妈等了十几分钟,没等到回复,又补了一条。
赵阿姨:阿姨知道那钱是你给的,好孩子,你不用想太多,阿姨很感激你。
又是十几分钟。
赵阿姨:睡了吗?
陆思缘看得头疼,却不敢怠慢,给赵妈回了电话,“阿姨,昨天休息得早没看到消息,不好意思。阿姨,说实在的,在我心里,您和我妈差不了多少,叔叔也是我的亲人,没道理孩子尽孝还要长辈还回来,对不对?”
陆思缘已经说到这份上,如果赵妈坚持要还,就等于认为陆思缘与他们并不是那么亲近的关系,赵妈那头有些哽咽,“有心了。”
这电话打了就没那么容易挂,赵妈对陆思缘缺席订婚宴这事儿耿耿于怀,又怕他实在是太忙,便多问了几句他的近况,陆思缘闲扯了些别的,一直聊了十多分钟才结束通话。
通知栏上提示□□特关发布了新动态,点进去看,正是赵风朗,没有文案,只@了一个人,下面附着一张牵手的照片,两手上都戴着戒指。
陆思缘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却没细想,漠然地将动态划过,把赵风朗从□□特关的列表里移除。
他找韦余曼,语气说得上是欢快,“有空出来喝酒吗?我分手了。”
韦余曼不知前因后果,又听陆思缘说得轻巧,便打趣道:“祝你脱离爱情苦海,去哪儿喝,我奉陪。”
陆思缘被她这句话说得沉默,韦余曼才稍微觉得不对,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陆思缘也轻回,“就是你难得说句人话,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按照平常,韦余曼已经开骂了,但她和陆思缘相处了那么久,知道今天不是那种可以开骂的氛围,可惜钢铁直女除了损话就不知能说什么,只能用她贫瘠的社交技巧,顺着他的话问,“哪句是人话?”
“就,祝我脱离爱情苦海啊。”
陆思缘轻轻笑说,话里不含多少力气,听着很显温柔,却不是他该有的样子。
韦余曼大学学业繁忙,没机会认识什么男性,对陆思缘的那点小心思还没来得及甩干净,心里的喜欢当即催红了眼眶。
她觉得委屈。她明知她喜欢的人不会喜欢她,却还是不受控地因他的难过而难过,哪怕他这份难过是她的情敌带来的。
陆思缘和韦余曼的酒量可谓旗鼓相当一样菜,不过陆思缘不想再来一次断片经历,喝得比较克制,而韦余曼这大爷今天不知吃错什么药,上来就猛灌,一口半杯非常豪迈,陆思缘拦都拦不住,他甚至一时不知到底是谁失恋。
酒过三巡,韦余曼彻底醉了,开始趴在桌上说胡话,陆思缘意识还算清醒,想着得把姑娘送回家,就没再继续喝,结了账回来接人,却见韦余曼钻到了桌下,手抱着凳子腿,下巴搁在座上,瞪他。
陆思缘有不祥的预感,等走近了,便听韦余曼骂他:“渣男!”
陆思缘:“……”
他不和酒鬼计较,伸手要扶她,“起来,回家了。”
韦余曼却一巴掌把他伸出来的手掉,眼里泛了泪光,哭道:“喜欢他那么苦,不要喜欢了好不好?”
陆思缘一滞,想不明白她哪来的委屈,却借着她的难过,宣泄了一些苦楚。韦余曼是问他,亦是自问,可惜陆思缘不知道,他只当这姑娘善良,拍拍她的脑袋,叹道:“傻姑娘。”还有一个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