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缘。”
寂静。
以为是人没听见，讲台上的男人不得不提高了嗓音，“陆思缘！”
仍是寂静。
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下滑一两分，男人的头略低着，眼睛从眼镜上方往下看，询问道：“陆思缘同学在吗？还是没来？”
话音正落，走廊外一阵小跑声渐近，一班人连同老师一起往外望，就见一个少年直直地冲过前门，跑出好几步之后才意识到不对似地猛拐回来，手扶着门框，拢在白色打底外的浅蓝色薄外套在肩上滑落了一半，头发几缕凌乱，他喘了几口气抬头，见讲台上的男人神情略有不悦，反应极快地站直，肩一抖正了衣服，一手在头发上抓了抓，理顺了，便抬声道。
“一六零一五一号陆思缘，”来人念此绽开一个软人心的笑来，“报道。”
彼时苏洺正解开一道数学题，抬眸看了陆思缘一眼，又不留心地低下去。
后桌是一对女生，其中一人对新生的笑评道：“好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儿郎啊。”
另一人认认真真纠正道：“明眸皓齿是形容女子的。”
一通随心话，苏洺也是无心听了，可往后日子里，意识里“明眸皓齿”这词总着了魔的与陆思缘挂钩。苏洺不解，明明是个错误用法，第一时间被人矫正了过来，原意他原也清楚明白，可怎么生偏记住了错的。
万里无云，阳光毒辣。
陆思缘双眸微眯，哈欠扬到喉咙处，正想悄悄咪咪地把这困意解决了，不知道前面的谁有了什么动静，就听教官中气十足地吼道：“手！手动什么呢，小拇指当我看不见啊！”不吼还好，这一吼吓得陆思缘的哈欠卡嗓子眼上，陆思缘拧着脸隐忍了半秒――
“嗝。”
这平地一声嗝在一群站着军姿腆着脸的学生群中像石子惊水，笑意如涟漪泛开，所有人默契地哄笑起来，陆思缘看教官扬了一秒又垂下去的嘴角，心想还有补救的机会，立刻乖巧地举手认栽，“报告。”
教官面色一整，双手背到后头，众少男少女也晓得事态严峻，都乖乖屏声，教官站到队列旁边：“出列。”
陆思缘走到教官身前。
“名字？”
“陆思缘。”
“为什么打嗝？”
想打哈欠被您吓着了。这能说么，陆思缘无辜地瞪着眼，“嗝来了。”
身后的方块阵又欢笑起来。教官差点也绷不住，瞪了后头一群兔崽子，又对陆思缘施行杀鸡儆猴，“怎么别人不来就你来，吃太饱了吗？”
要说是，按教官这种爱折磨人的尿性，他中午可能就吃不上饭了；要说不是，可能就要被揪着问这儿待遇不够好么来罚一罚，道理和套路陆思缘都懂，横竖都是一死，陆思缘豁命讨好道：“想认识帅哥教官的欲望太强烈，您又不让说话，话憋不住就上来了。”
见过不少学生，像陆思缘这般狡猾又不让人觉得讨厌的倒还没有，教官这下是憋不住笑了，一巴掌疼爱似地打陆思缘后脑勺上，“那么想说话，今天你就把全班人认全了，性别性向爱好特长全记着，我记性不好，往后一个星期你多提醒提醒。”说完也不给陆思缘挽回的机会，喝道：“归队！”
队伍里又有小动静的窃笑，陆思缘倒不知道该哭该笑，夹着毛没长全的狐狸尾巴归队了。
这会儿班里都还相互不认识呢，教官一来就要他们站军姿，陆思缘却因为报道时候的迟到和打嗝一事让谁都给记住了。教官让陆思缘回队之后便命令他们坐下，开始一个一个上来自我介绍。
介绍么，无非那几样老生常谈，倒是有两个特殊。
一个是陆思缘。轮到他的时候，人还没站起来，全班就都笑了，教官也都不给面子地笑了，幸好陆思缘脸皮厚如牛，面不改色走到全班面前，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陆思缘，思念的思，缘分的缘，名字我太爷爷起的，意思是做人要常思想缘分、珍惜缘分。原来是附师中学的，家境尚可人老实，大家多多关照啊。”
教官一旁说道：“不应该补一句喜欢认识人么，喜欢得都憋不住打嗝了。陆嗝哥。”
教官年龄不比他们大多少，幽默感也挺讨人喜欢，不严厉的样子像朋友，陆思缘略恼怒地叫了一声：“扎心了老铁！”
两人这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似的，下边笑个不停。
另一个是正正站在陆思缘身后的角色。因为要记住全班，陆思缘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每一个上前的人，这个人却看得最仔细――他好看。这男生身材比例像按模特要求长的，同样的年纪他看着有一米七五，皮肤白暇，鼻子高挺，端那么一站颇有冰肌玉骨的滋味，却不娘气，眼跟镶进白玉里的黑玛瑙似的，又沉又冷，一双剑眉也是英气得很。
陆思缘觉得他好看是客观的，从女生们恨不得当场扒了他衣服的眼神就能证明。
旁边的哥们儿低低“靠”了一声，“人比人气死人啊。”
陆思缘扭头看他，“你认识？”
陆思缘这人长得也好看，但不好看得那么嚣张，有种邻家弟弟的惹人关注的气息，加上两次意外被人熟知，他们都觉这人亲切有趣，男生要相熟最是容易，那人刚要答话，陆思缘斜后面、也就是站在众人前面那位帅哥旁边的人说话了：“原来南二中的男神人物。初三才转来，神奇的是刚来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懂，都初三了，他后来还能追上来，离王高分数线差两分，第一名的成绩进来的这儿，等军训完开学典礼，八成他作新生代表。人帅成绩好，谁不喜欢。”
景王城两所高中，一所是这一带有名的重点高中，每年一本上线人数有达八百，简称王高，另一所每年一本上线人数达到五十是极限，就是陆思缘他们现处的，简称景高。
“啧啧，”踩在景高实验班分数线边缘的陆思缘感叹，“牛逼。”
几句闲谈匆匆过，男神站定，姿势正且直，有军人飒爽风范，目光略凉地扫众人一圈，道：“苏洺。”
坐前排的妹子们眼巴巴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满的希冀。
结果人儿只是礼貌性地在话结束前顿一顿，接着道：“没了。”
陆思缘听到了来自前排的幽怨叹息。
教官还挺善解女意，在人回去前叫住了：“怎么人人都一句两句，你两个……不，四个字就完了？敷衍大众呢。”
就见苏洺帅哥要动的身子又定回来，眉头一皱，颇有为难的样子，几秒钟之后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之前和陆思缘科普的人又说了，“这人只要参加比赛，不管是什么奥数、英语、作文，能得奖，学校都当他吉祥物的供着呢。”
“那么神？”陆思缘回头给了那兄弟一个质疑的眼神，“你怎么知道的？”
兄弟默了默，“我暗恋三年的女神追了他一年，我连他有几件衣服都知道。”
一圈听着的人肃然起敬，不约而同地拍了拍他的背，陆思缘动情道：“节哀。”
兄弟深沉摆手，“过去了过去了。”
回头，教官正说着：“刚才那个陆思缘不是给了个很好的示范么，他怎么说你怎么说。”
突然被点，不知所措。所有人都往陆思缘的方向看来，那不食人间烟火样的男神也凉凉地投过来一眼，眼里没泛任何情绪，陆思缘却硬是从中看出了责怪，不禁背后发毛。
所幸苏洺只一眼掠过，然后很听话地介绍自己道：“三点水加名的洺，我妈起的，没意义。南二中学，家境尚可人老实，多关照。”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校园内外，一班集体，想笑不知该不该笑。
陆思缘嘴角抽搐――同样的话，怎么两个人说出来差别能那么大，后两句话跟讽刺他似的。这到底是教官耍他呢，还是苏男神耍他呢。
大抵是这一通介绍下来苏洺令陆思缘记忆深刻，特别是他冰美人的印象铭记于心，以至于苏洺重新站回陆思缘背后时……
天气晴朗，太阳微辣，却总觉偶有凉风，甚为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