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终是到了出殡的时候
四十九天,虽是让人疲惫不堪,但到了真正离别之时,至亲却还是哭得撕心裂肺。
金枝经过前一遭,心中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就像宜修说的,华妃在与不在,她在宫中都只是一个宫女而已,如今,宫里她也呆不下去了。
出殡前,金枝特地去求了宜修,为华妃守陵。
宜修见金枝能想通,也就没再说什么。
人啊,贵在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凭着金枝的姿色,在后宫也许有一步登天的时候,但等真的有了那天,她的死期也就到了,慕容家不会饶了她。
现在,想通了,正好,只要她老老实实地活,就是对华妃对慕容家最好的报答。
宜修让衍安并其他两位皇子以及甜甜拜别华妃,又将应该放在棺椁中的金银器物放到棺椁中。
“路还长,记住往好路上走,往后没人陪着了,可是千万不能由着性子。”
想伸手再替她拢一下发丝,却是担心越弄越糟。
总觉得她只是睡着了,只是睡着了而已。
凤仪宫的依旧是闭门不出,只是凤仪宫的静秋代皇后上了一炷香。
玄凌倒是亲自来了,可是却一句话都不说,直接进了内室。
一切都好像还是当初的样子。
摸着台子上的妆奁,仿佛还能看到那个俏丽的佳人,回头问他
“簪子簪在这里好看不?”
玄凌转向床,在这里,他们有过恩爱,他爱极了她的勇敢,即使承受着再大的痛苦,也只是咬着牙……
“皇上,若您不是皇上……”恩爱不在,愣怔中,玄凌仿佛又看到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华妃,还有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若您不是皇上,若您不是皇上。
玄凌做过许多种猜想,但却都觉得不对劲,不是他要的。
或者说,华妃这句话真正揭开了他心中的伤疤。
若您不是皇上……
他本是最没有可能做皇上的,上有长兄,下有最受宠爱的清河王玄清,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汝南王,他的母后,曾经也只是一个妃子而已,后宫中最普通的一个妃子。
可是他却做了皇上。
这其中的关节在,不说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当今太后,虽是闭门念佛,可是无风不起浪,没来由地,人家怎么会编排。
还有这后宫里的莺莺燕燕,若他不是皇帝……
“禀皇上……”
“朕说了谁都不见!”没等李长说完,玄凌直接吼道。
谁都不想见,让他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这一刻,他倒是十分羡慕华妃,可以就这么走了,毫无牵挂,以后再也不用为俗世烦恼。
不像他,前有豺狼后有猛虎,他在中间,动弹不得。
“终究,还是朕对不起你。”玄凌摸着罩在床上的白单子说道。
是的,是他对不起华妃,华妃初进宫之时,便是他拉拢慕容家做出来看的,可以宠,可以喜欢,但是绝对不能给她子嗣的女子。
所以在特地赐给宓秀宫的熏香中,放了大量的麝香,慕容家,朝中的后起之秀,与汝南王之间不清不楚,他们家的女儿绝对不能生下孩子!
可是后来呢,华妃还是有了,是关禁闭的时候他偷来宓秀宫之时有的。
皇后说,毕竟是个小生命,皇上要与不要,不如交给上天,看上天给不给。
是的,不如交给上天,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天注定的是谁都改不了的。
但是冥冥之中,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孩子的吧,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儿子就像衍安那样懂事,女儿就像福裕那样,就算是如她的生母那般爱使小性子,但是他可以一直疼宠着。
所以当时才会让有生育经验的宜修去照顾华妃。
忘不了母后的叹息声,就连皇后都说,自己会后悔的。
是的,自己这么做是后患无穷。
若是华妃生了一个儿子,心大了,与慕容家,与汝南王勾结,他这个皇帝就真的完了。
每次来宓秀宫,都是充满了矛盾,不知道当当时那句“保大人”是怎么说出来的,其实在说出之后,就后悔了。
那是自己的孩子啊……
“禀皇上,臣妾有要事,请皇上定夺。”门外传来宜修的声音。
“进来吧。”玄凌说道。
正好,他也有问题要问宜修。
“给皇上请安。”宜修缓步进到内室,然后给玄凌行礼道。
“起来吧,什么事儿这么急。”玄凌说道。
“回皇上话,是关于皙华的事儿,皙华虽是养在了臣妾那儿,只臣妾觉着,应该让她知道华妹妹,所以等日后上封号的时候,还是要写明白了。如今皇后娘娘养身子,臣妾斗胆,也就只能跟您说了。”宜修说道。
“你觉着这么合适,就这样办吧。”玄凌说道。
在他看来,女儿最后肯定是要出嫁的,对朝局不会产生影响,何况现在皙华养在宜修处,即使以后与慕容家有牵扯,也不会太深。
“臣妾明白了,皇上,华妹妹已经去了,还请皇上不要太伤心,身子要紧。”宜修说着便准备离开内室,却不想被玄凌抓住了手。
“别走!”
“臣妾在这儿,皇上可有什么吩咐?”宜修说道。
“朕问你,若朕不是皇帝,你当如何?”玄凌望着宜修说道。
“皇上这是怎么了?您怎么可能不是……”
“朕就问你如果!如果朕不是皇帝,你当如何?”
“您若不是皇帝,也许臣妾就不会遇着您了,又或者说就是您后宅里面的一个女人,没分别。该做什么还是要做什么的。”
“若朕现在是,以后不是了呢!”玄凌将宜修带到怀中,轻声在她耳边问道。
“皇上这是说的什么疯话!”宜修觉得玄凌是疯了,或者就像当年的予漓那样,看什么都不顺眼,连他的话都敢忤逆。
“朕说的不是疯话,你且说说,朕若不是皇帝,你该如何自处?还有,朕问你,你说朕怎么就不明白,朕不明白什么?朕该明白什么?!”
宜修心中一突,但却并没有慌张,因为这个问题早就有了答案。
他们两人早就绑在了一起,有情有义也好,相敬如冰也罢,总归是要过一辈子,拆散他们的只有生死罢了。
“您若一开始就不是,也许臣妾是您的王妃,或许只是侧妃,也许这辈子臣妾都不会与您有现在的关系,臣妾只知道,您是大周的一位王爷。若是皇上所说的,既然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当然还是要安生过日子,您在哪儿,臣妾就跟到哪儿。说句斗胆的话,您是臣妾的男人,臣妾怎么能嫌弃?”
“那你说朕怎么就不明白,到底朕该明白什么?”第一个问题,算是有了答案,但是这个答案,玄凌并不满意。
因为宜修根本就没有直接回答,他想要的是一个直接的答案,不是这样拐弯抹角!
虽然这些也是事实。
“还请皇上先赦臣妾无罪。”宜修说道。
“你只管说就是,朕恕你无罪。”玄凌说道。
“是”宜修没有去质问玄凌为何在她的书房外听墙角,现在不是追究为什么听的问题,而是已经听到了,既是想知道,那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臣妾自进宫起,便是皇上的女人,每日里也只跟着皇上转,您的苦您的累,臣妾都看得清楚,臣妾不懂朝堂之事,却是知道,总有一些人,看不得别人舒坦,做些让所有人都反感的事儿,您是皇上,皇恩浩荡,不与他们一般计较,他们就觉着您是好欺负的。皇上臣妾知道您难做,可是说到底,您才是大周的主子,该做什么事儿,只需自己定夺就好。”
“跪下!你知道什么!”
宜修应声跪下,但并不慌张,她只是替玄凌说出了心中的话而已。
“皇上说了臣妾无罪。”宜修说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不知道朕每天要面对多少事情,朕要的是你老老实实地,可你却整日算计!”玄凌说出这句话,自觉失言,再看宜修,只是深深行了一礼。
“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安分守己,好好带着孩子过日子就是。皇上说的,臣妾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斗胆说一句,所谓前朝连着后宫,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这朝堂,靠得不是朱家,不是齐家,更不是慕容家,要靠的是皇上,您好了,就都好了。”宜修抬头说道。
这就是她真正要说的,整日用女人算计朝堂,何必呢,真的不该是帝王的作风,后宫的女子可以宠给前朝看,但能平衡住前朝和后宫,那才是真本事。
她是真的不想再去管后宫这些事儿了,是的,当年她是不安分害死皇后,用麝香害得宫妃不能生育,但这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吗?
宓秀宫的欢宜香,是她亲手调的,但却是玄凌指使他做的!通过控制宫妃去控制一个家族,这真的是一个帝王该做的吗?她只希望玄凌真的能清醒过来,不是为了别的,日后衍安做皇帝,总得他这个做父皇的留下一个清明的朝堂才好。
玄凌当然不会听到宜修心中所想,在她听来,宜修所说的都是为了他好,是的,他是大周的皇帝,是这天下的主人,朝堂上,汝南王闹也好,慕容家狼子野心也罢,都只是他的臣子而已。即使是互相勾结,也要看有没有真本事谋反。
“起来起来,是朕糊涂了,刚刚听那些话,实在是急了,说的并不是你,宜修是什么样的人,朕心中清楚得很。”玄凌亲自扶起宜修。
“臣妾知道,臣妾只是一介妇人,只盼着皇上好,还请皇上不要再如此自怨自艾,国家,还得靠您呢。臣妾管不了其他,只保着自个儿与孩子们好好地,让皇上无后顾之忧。”宜修说着眼中闪烁着泪花,声音也哽咽了。
“朕都知道,回去吧,对宓秀宫还有什么安排,也不用跟朕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玄凌说道。
“臣妾先谢过皇上了。”宜修说道。
帝妃两人各怀着心事出了内室,李长在屋外暗自舒了一口气,可算是把皇上盼出来了,皇上进去,连他这个贴身近侍都不带着,说句别人都不知道的,皇上这些日子可是难做得很呢,他真的怕了,怕皇上会做些什么。刚刚本是想进去的,可是皇上不让……
再看玄凌身后的宜修,李长不禁暗暗佩服,也就是贵妃娘娘啊,在这个时候敢进去劝慰皇上。
“皇上,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已经在仪元殿候着了。”李长上前说道。
“摆驾仪元殿。”玄凌说道。
山东大旱,边境小国不安分,他要做的事情,真的还有很多。
“恭送皇上。”宜修等人在后面行礼喊道。
“姐姐,怎么脸这么白?”听竹在一旁问道。
“无事,刚刚发生些事儿,现在好了。”宜修说道。
“楚葵说,有消息了。”听竹说道,所谓的消息,便是传闲话的幕后主使是谁。
“谁?”宜修带着听竹往昭阳殿走,这会儿见四下无人,便直接问道。不是不小心,说与不说,日后都不会是秘密。
听竹看了看四周,然后在宜修耳边说道。
“告诉她们,继续查,这不是真的!”宜修脸色一变,说完便快走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