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欣桐沉默良久。
她以为的斥责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激烈争吵也没有出现,甚至张彦平都没有生气,便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现状。甚至他还反过来安慰她,然后就轻描淡写地把小产这么重要的事情给抹去了。
“你真的没生气吗?”黎欣桐推开张彦平,困惑看着她。
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像极了被困在陷阱里的小兔子,又委屈自己受伤,又期待自己能够获救。
张彦平极为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嗯,我没生气。”
说完他又叹口气。
黎欣桐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就在嗓子眼倒挂着。
“你看,我养了好久才把你养胖了一丢丢,结果这一折腾脸上的肉就都没了。”张彦平说着瞄了一眼放在柜子上的五花八门的各式早点,早点还微微冒着热气,尚有余温。
他挑眉,挨个摸了一遍,最后把这里面最热乎的云吞端了起来。
“还没吃早饭?”张彦平舀起一颗云吞,喂到黎欣桐的嘴边。
黎欣桐发呆了一会儿,确定张彦平不是要发火,才木木地张嘴吃着云吞。一个心疼地投喂,一个懵懵地吃着,等把一碗云吞都吃光光了,黎欣桐才回过味来。
“你怎么会不生气?”
“是不是你的伤很重?”黎欣桐不给张彦平解释的机会,冲着门外吼了一嗓子,“妈,宋明还在不?你让宋明进来。”
门外黎妈妈拉着宋明聊家常,因为心底担心女儿和女婿吵架,但是又不好表现出来,于是就变成话痨模式。一方面是避免沉默带来的尴尬,一方面是遮掩心底的恐慌。
这时她突然听到病房里女儿的喊声,吓得一哆嗦猛地站了起来。
“喊我们呢?”黎妈妈拉着宋明推门,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
屋里的气氛有点怪,但是和想象中的不同。
她想象中担忧的场景不但没出现,怎么看起来女儿凶巴巴的,女婿倒像是做错事的那个,仿佛受惊的小兔子。黎妈妈迟疑着,试探着走进去:“怎么了?吵架了?”
“妈,没事,一会儿再和你说。”黎欣桐一句话就把黎妈妈支到一边当围观群众。
然后她的目光就直直地朝着宋明射过去,把宋明小伙子吓得高大的身板整个贴在墙上,像极了被班主任罚站的模样。他看看张彦平,又看看黎欣桐,很不却确定地说:“嫂子,有事您就说。”
“你们班长受伤很严重?”黎欣桐问。
结果她话音刚落,宋明眼睛一下红了,就要给黎欣桐跪下来。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黎妈妈惊呼一声。
这要真给黎欣桐跪下去,她敢发誓黎欣桐能直接能从床上蹦下来。为了女儿小产虚弱的身体着想,黎妈妈堪比百米冲刺的速度,快如闪电般地冲过去就把宋明给拉住了。
这一拦着,宋明就跪不下去了。
但是他人被拦住,嘴巴没有被堵上,一边哭着一边就把张彦平给卖干净了:“嫂子,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反应太慢了,我们班长也不会为了救我受伤。那么大一块铁片砸过来,我当时就蒙圈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班长推开。”
“他还唬我,说躲开了人没事。”
“等我们把被困在车里的人救出来,我这才看到他腿上老大一道伤口了。就这样他还要坚守前线,还是我和刘康明哭着喊着把他给抬上了救护车。”
宋明说着说着感觉不对劲,抹着眼泪的间隙偷偷朝张彦平那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差点肝胆俱裂。
完蛋,他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被嫂子这么一问就把张彦平千辛万苦捂着的事给曝光了。
“那个什么,我和班长一下午加一个晚上没吃东西了。”宋明嗖一下蹿到床头叼了一根油条,反手抓了一只鸡鸣汤包塞进张彦平嘴里,转身就往门外跑。
一边跑他还一边嚎:“班长,我错了,你身体要紧先吃饭。吃完饭才有力气骂我!”
“还有嫂子,我错了,你要怪就怪我。我的命是班长给的,你要我干什么都行!”
然后他一阵风就跑没影了,也不知道他是真害怕还是假的,逃跑的时候居然还记得把病房门给随手带上。
张彦平叼着包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真真是食难下咽。
黎欣桐愣了几秒。这一连串发生的事实在太快,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等她终于反应过来,宋明早就跑没影了不说,刚刚还在屋里的黎妈妈也趁乱摸了出去。
这是又把战场留给她和张彦平了,生怕被搅进去。
不过想想也是,本来就是他们夫妻的事,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好过多参与。毕竟夫妻床尾吵架床尾和,外人参与进来,战火就有随时升级的可能。
“伤多重?”黎欣桐低头瞄了张彦平一眼。
张彦平急忙把嘴里的汤包三两口吃完:“真没多重,就是缝了几针。”说完他见黎欣桐皱眉,下意识摸了鼻子,选择坦白从宽。
“比较麻烦的是在积水中泡的太久,需要住院输液消炎,同时还打了各种破伤风针什么的。”
“我看看。”黎欣桐指了指张彦平的腿。
张彦平只好硬着头皮把裤子撩起来,露出半截包扎了纱布的腿。整个小腿都包裹着纱布,一看这架势黎欣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见她眉毛一挑:“到底缝了多少针?你敢说谎试试?”
“17针。”
黎欣桐倒吸凉气,这得多长的伤口。
难怪张彦平轻描淡写说是轻伤,还说什么他们两个都因为救人受伤扯平了,连她小产都没生气。原来,原来……黎欣桐又哭了,因为她发现即便张彦平选择了谎言,也不过是怕她过渡担心,初衷是好的。
而她,是实实在在地把孩子折腾没了。
她有什么可责怪,可发火的?
“对不起……”黎欣桐捂着脸再度哭起来。
张彦平见人刚刚还生龙活虎,突然又极度悲伤,有点发毛:“老婆,别哭啊。你有什么可道歉的?你没做错什么啊,当时情况紧急,肯定要先救人。”
“你现在后悔,可是再给你记一次机会,你肯定还是选择救人对吧?”
黎欣桐缓缓抬起头。
“所以啊,既然是后悔要去做的事,就说明它是正确的。就闹我说吧,虽然受伤后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我没后悔去救宋明。要不是我扑过去,他当场可能人就没了。我只是受了伤,养个半个月又生龙活虎的,不耽误啥。”
“要说后悔,我只是后悔当时反应太慢。我再快一点不但能救人,也不会让自己受伤。”
“我也后悔平时操练他们的时候心太软,但凡狠一点宋明也不会发呆,危险发生的时候他的身体条件反射地就会自行躲避。”张彦平总结了一下,“所以等我伤好了,回去就给他们增加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