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的时候,我懵了一下,随即立刻清醒过来,查看周围的情况。
刚才……不,我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被称之为刚才,时间过去了多久我并不知晓。在进入篱笆后的瑶寨内时,我的时间相对充裕,便先从最外围的石滩看起。
在比较靠近篱笆的寨子外围,有几颗非常大的沉木,上面很多枝桠已经掉落,堆积成一片灰色的珊瑚丛。我靠近摸了一下,树枝只是靠外面薄薄的一层石灰质维持形状,稍微一碰就会变得稀碎。
古寨在朽木下方,手电的光亮隔着一层塑料袋根本照不了多远,看过去全是模模糊糊的瓦顶,显得古寨极为静寂而幽深。如果要看得清楚一些,我必须靠的更近才行。
不得不说,此刻的环境十分能引起人心中的孤独与恐慌感,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拴着头盔的尼龙绳,知道上面张起灵正握着绳子,等十分钟一到就会拉我上去,心底隐隐的感觉就很快地消退了。
因为视野有限,我看着这座水下瑶寨的建筑,总觉得和巴乃的瑶寨极为相似,但我也不了解瑶族文化,说不出来到底有哪些相同或不同,只是那些密集错落的高脚楼看起来都非常眼熟,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瑶寨的分布都是这样。
那些腐朽的木楼一部分已经坍塌,倒在其他楼层上,如果要进入瑶寨,必须要非常小心,一个不注意就极有可能引发周围木楼坍塌。如果在这里被活埋,我的存活几率恐怕不会很高,就算是为了不连累张起灵,我也不会贸然进入。
我慢慢地掠过那些高脚木楼,用不甚明亮的手电筒扫视周围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座看起来好像和其他木楼解构不太一样的楼层。
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果真不一样。这座古楼的外沿是石头结构,我虽然不了解瑶族塔楼,但也能认得出来,这是一座汉人的建筑。
这种格格不入的发现引起了我的好奇,我绕着它缓缓地游了一圈,发现周围全都是瑶族木质塔楼,只有这么一座汉式建筑。而且这座楼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切断了一样,接下来应该还有建筑,但是只有这么一个独楼立在这里,只有一个脑袋,身子却没了。
我不好进去查看情况,算着时间也快到十分钟,就打算不如先浮上去告诉张起灵和胖子我在水里的发现。但就在正要准备上浮的一瞬间,某种危机感使得我头皮一紧,瞬间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出现在一个封闭的石腔里。
在我失去知觉的时间里,我的头发已经完全干透。这里的温度不高,大约是二十几度,这种温度下,我至少昏厥了二十分钟。
我拆掉一直攥在手里蒙着塑料袋的手电筒,它的电量还十分充足,足够照亮这个狭隘的空间。
最宽处约一米半,但非常狭长,我抬头照了照头顶,发现这里像是一个山体运动形成的夹缝。但问题来了,这个呈纺锤状的夹缝完全没有任何足够一人进入的缺口,甚至连个巴掌大的窟窿都没有,往前走几步,骤然收窄的石壁甚至只能塞进一个手背,我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我脑子一时间乱糟糟的,过了一会,反而冷静了点,开始打量周围的石壁。
在手电筒的光照下那些墨绿的条纹散发出琉璃一样的光芒,摸了一把,发现入手温润光滑,像是玉一样。
我心头一跳,又仔细摸了摸,用手电筒照过去,发现不仅仅是那些墨绿的条纹,甚至那些‘石壁’也是玉质,只是成色太普通,被衬得像是普通的岩石。
这竟然是条玉矿,就算不是翡翠,成色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只觉得头皮一麻,心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太妙。
玉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玉乃是吉祥之饰物,是一种有灵气的宝物。一块上好的玉件能给人带来好运,趋吉避凶。民间有一种说法,就是玉能补气,能辟邪,一个佩玉的人如果遇到不幸,玉会先碎,灾祸也会减轻。这叫“玉碎人全”。所以经常有人佩戴玉吊坠玉镯等,甚至去找大师开光以求平安。
但如果把这条玉脉看作一整块巨大的玉石,那么我身处的这条夹隙便是玉上的裂纹。镇墓兽的作用虽是避邪,但很明显,不同的镇墓兽也是以不同的方式避邪,比较不好的那种就是以邪镇邪,用更强的邪秽驱逐其他邪秽。而作为比较不好的那种蚰蜒镇墓兽,我本身就是一种邪性的表现,出现在裂缝里也代表邪气入侵,作为祥物的玉便会失去原本的灵气,甚至变成邪物。
然而这条裂缝不可能是在我凭空出现在这里时才形成的,难不成这玉脉早就成了什么会凭空捉人的妖物了不成?
我也无法得知羊角山的湖离这里有多远,但清楚我突然消失,水面上的张起灵一定会发现,他极有可能会叫上胖子来下水找我,这时就出现了两种可能性。
一是张起灵没能找到我,又回到了水面上;二是他也和我一样离奇在水下失去意识,然后随机出现在其他地方,而且很有可能像我一样出现在这条玉脉里。比较糟糕的情况就是直接出现在玉石内部,被堵死在里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头发都快奓起来了,但我完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凭空出现在这里,难不成还有人在暗中使用五鬼搬运把我搬进来的不成?但我那一瞬间意识剥离又是因为什么?鬼看我醒着不好搬先把我打晕了?
我现在浑身上下除了手电筒和塑料袋,就只有一只潜水时穿的裤衩,空间里的杂物除了一些食物保证我不会被饿死外,根本没有什么能派上用场的。而且不清楚这条裂缝到底通向哪里,空气是否流通,不然我就有可能会因为氧气耗尽而憋死。
而且……
瞪视着眼前朦胧的墨绿色气泡,我浑身有些发凉。
关于气泡这种东西,如果不在我的视野范围内,比如说隔了一层席帘等较薄的物体,那么后面代表生命体的气泡就会透出遮挡物,比如说棺材里起尸的粽子。而如果遮挡物较厚,比如说一堵墙,那么除非对方和我都离墙面非常近,那么气泡是不会显露出来的。
一堵墙的厚度最多约为两尺,也就是二十公分,这几乎已经是气泡能透出的极限。而现在我几乎整个人贴在玉璧上,才能隐约从视网膜上看见一个墨绿的气泡,这说明在离我二尺左右的前方,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也在一条缝隙里,并且紧贴着玉璧,而且有一定可能正和我面对面。
这个猜想让我有点发毛,而且那墨绿的颜色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正常东西,果然有裂纹的玉还是不要近身为好,我现在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了么。
接下来的时间,我数着自己的心跳,三秒两下,就这样计时了半天,那玉璧上的气泡以一种蜗牛般缓慢的速度逐渐变得清晰。
难道这玉璧其实很薄不成?
我用手电筒去照,但完全无法探测这玉矿的厚度,翻了翻空间,从里边扯出一只有些老旧的灯笼。这是当时在云顶天宫点起的那只青行灯,但已经因为青铜门后的不明原因破损熄灭了,我琢磨了一下,又拿出打火机试图点燃。
但显然普通的火点不了里边的蜡烛,我又只好燃了一张祈福的黄符,伸进去点了蜡烛,顿时夹缝内亮起来幽幽的绿光,显得格外渗人。我的心跳一下子就有点慌了。
不是因为烛光,而是被烛光映照出的那些东西。
只见那些玉石在灯光下变得仿佛如玻璃般透明,像是一只对着光源的啤酒瓶子,略有些模糊地透露出里边的东西,不过在玉石对面的可不是啤酒,而是一个个诡异的人形。
那些人形非常诡异,好像浮在水中般直立在玉石中,有的脑袋奇大,比肩更宽。有的非常细瘦,一整个看起来就像是几根拧在一起的树枝。也有的非常贴近于人形,只是肢体比例有些失调。放眼望去,周围甚至在我头顶脚下的玉石里,烛火能照到的极限处,都能看出密密麻麻的鬼影轮廓连成一片,直到隐入黑暗中,数不胜数。
我能看出,这些鬼影似乎都是朝着我的方向。
而最先让我看见气泡,也是离我最近的那个影子,在烛火的透射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放在玻璃里的墨绿人俑,但又诡异地向前缓慢挪动,动作已经和之前产生了些许不同。
我头皮都快炸了,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怎么竟然在玉石里挪动?果然这整个玉矿都已经变成邪物了,还是说跟西王母宫的陨玉那样,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就在我脑筋疯狂转动的时候,玉石里的鬼影也好像察觉到我发现了它,加速了在玉中前进的速度。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些毛骨悚然的同时隐隐有几分猜想,心里竟然诡异地突然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被我死死盯住的那个鬼影的头部缓慢地动了一下,然后睁开了应该可以被称之为眼的部位。
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隔着玉石,直直地与我对视。
此时据它离玉石边缘到达缝隙里,还剩下一尺的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