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是黑瞎子这样身体素质像头牛的大老爷们儿,在大冬天洗热水澡的时候猝不及防被浇了凉水也得感冒,我和张起灵看着他一口气打了三个喷嚏,差点就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看在他这么倒霉的份上,我帮他擦了头发,省得待会儿出门被风一吹,再给变成发烧了。
“走走走,这点小感冒吃个火锅就好了。”这厮除了发红的鼻头和有点闷的鼻音外,完全看不出来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在火锅店里还要了两瓶啤酒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我和张起灵只管闷头吃饭,除了太烫不怎么适合我吃、红汤太辣、黑瞎子竟然火锅涮青椒外,都挺好。
一吃完饭后我就很不想动弹,从嘴唇舌尖顺着食管到胃里都是火热火热的,偏偏外边的天还有点飘雪,天黑了温度就更低了。于是张起灵把我被在背上,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过来,我把下巴垫在他肩上,耳边是黑瞎子不着调的青椒炒饭歌。
“我们~是一对青椒炒饭~~啦啦啦啦~青椒炒饭很好吃~”
街上空荡荡的,除了马路上偶尔有辆车开着车灯呼啸而过,几个裹着大衣打着伞行色匆匆的路人外,仿佛就只剩下我们三个。路灯有些昏黄,从天上飘下来的不是雪花,而是盐粒子一样的小雪粒,顺着风砸在脸上、身上,发出一些极细微的噼啪声。张起灵的步伐很稳,肩背结实,被他被在背上让我觉得很安心。
下午到来时还颇为热闹的大街上已经变得空荡荡的,铺了红砖的人行道笔直的通往昏暗的前方,黑瞎子的青椒炒饭歌声传出很远,在路过一个漆黑的小巷时里面还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像是给他合奏。想起来火锅店里只有我们一桌人在,再看看那些早早关门的店铺外边贴的红对联、挂的红灯笼……
原来是要过年了啊。
“瞎。”我把脸枕在张起灵的兜帽上,侧着脸看黑瞎子。他头顶上落了些雪,连眼镜腿上都挂了些,扭头看过来的时候还掉在了墨镜镜片上。
“新年快乐。”我说。
黑瞎子一愣,没想到我会说这话,连镜片上的雪花都忘擦了。张起灵脚步一顿,我就往下滑了点,于是他停下脚步又把我往上颠了颠,正好把耳朵凑到我脸前。
“新年快乐……灵。”
我困的眼皮子直打架,能省一个字就是一个字,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但张起灵听见了,他嗯了一声,说:“新年快乐,小奥。”
同时还有黑瞎子的声音,轻柔的简直不像他。
“新年快乐。”
他说,然后很温柔的揉了揉我的头顶。我动动脑袋,勉强算是回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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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黑瞎子几个月来的爱的教诲(他本人如是说道),我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一看墙上的挂钟,六点半。
门吱呀一声,我扭头看过去,张起灵正提着一兜早点进来,是两杯豆浆和几根油条,油条看起来刚出锅,正热腾腾地往外冒着热气。浴室那边还有哗啦啦的水声,应该是黑瞎子终于洗上了热水澡。
张起灵把早点放在床头柜上,我好久没睡过没黑瞎子偷袭打扰的好觉,刚一睁开眼脑子里还有点迷瞪,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坐在床上就盯着张起灵猛看。
他很淡定地拍拍我的脑壳,让我等黑瞎子从里面出来后去洗漱,如果现在还困的话可以倚在他肩上再眯会儿。黑瞎子见了一定要说这是双标,张起灵对他不是一声瞎就是不理他,除了必要的话一个字儿都不肯多说。到了面对我时就慢慢的把话都说详细了,生怕我听不懂理解岔了。
洗去了一身土腥味的张起灵身上有一种冷清的味道,他坐在床头,我裹着被子倚在他肩上。黑瞎子带着一身热气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张起灵隔开我想偷袭豆浆的手,把我从温热的被窝里拖出来推去洗漱。
“醒啦?哑巴叫醒的?”见我摇头,黑瞎子用潮湿的手撸一把我的头顶,把几根翘起来的头发都给压下去,又帮我把鬓发别在耳后:“本想说洗完澡再叫你起来,没想着你自个儿起来了。”
“赶紧去洗脸清醒清醒,大早上的就这么黏糊,哑巴去给你买了糖油果子,待会儿哈了气就不焦了。”
张起灵嗯了一声,揭开塑料袋露出里边被油条盖住的几个圆溜溜的糖油果子和扁扁的炸糖包。
糖油果子和炸糖包!我一下子来了精神。
我特别喜欢这些小摊贩的油炸食品,尤其是刚出锅热腾腾流糖心的炸糖包和酥脆的糖油果子,刚睡醒还迷瞪着一时之间竟然没闻出来。他们俩总知道怎么让我自觉地从被窝里出来。
我掀开被子一溜烟地往浴室钻,也不知道昨天谁给我脱的大衣,不过好在我睡觉老实,身上的毛衣也没怎么乱,简单收拾收拾又是一个精致的帅崽。
‘呸,’系统又上线了,‘要不是爸爸督促你,你就是白糟践自己这张脸,天天套头衫蓝兜帽像个自闭儿,你是要跟大张哥抢人设吗?’
那我难不成还跟黑瞎子一起穿黑皮衣吗?他的块头比我大两圈,穿上就太松垮了。
系统被我理直气壮的反问噎住,半响不知道说什么好,气的下线了。
耶,心情更好了。
我快乐的在张起灵身边坐下,扯了张纸包住一只炸糖包开吃,黑瞎子还湿着头发,拿着根油条嚼的喷香。张起灵看着我们吃自己却不动,我歪头看他,他就摇头:“我在外面吃过了。”
这怎么行。我从黑瞎子手底下抢了根油条,递到他嘴边,逼得他无奈地张嘴咬。黑瞎子忿忿不平地把嘴里的咽下去,抱怨我这是区别对待,他也想要小徒弟喂油条。
呸,谁是你徒弟哇?我不理他,接着啃糖油果子。
张起灵吃东西挺细嚼慢咽,等他吃完了黑瞎子已经把剩下那两根都啃完了,正在拆豆浆杯外系着的塑料袋。张起灵扫一眼,让他拿另一个。
黑瞎子挺纳闷,这豆浆还有区别不成?
张起灵:那杯加了糖,是给小奥的。
黑瞎子:……
无辜被cue的我:?
哑巴你变了。他痛心疾首道,以前你不是这样的,见了徒弟就忘了朋友,还双标,为什么只给小奥一个人加糖。
“你没说。”张起灵淡淡道。
“啊……哦。”黑瞎子闷闷不乐地拿起另一杯豆浆,戳上吸管咕噜噜地喝起来。
解决了早餐,我们各自收拾好东西,张起灵去退了房,黑瞎子跟我站在门口,他的发梢有些湿润地翘起来。
“小奥。”黑瞎子突然叫我一声,掰着我的脸让我直视他的墨镜,我懵逼地和他对视片刻,他又摸摸我的脸,语气里有些微妙的惆怅。
“跟着哑巴乖乖的,这次黑爷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别再傻不愣登的谁给的东西都拿着。下地多小心点,别让其他人发现你是个药蛊人……别人说什么都别信,你只听哑巴的话就行了。”
我:?
这种不放心孩子自己去打酱油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儿?
我没忍住回问他:“你的话也不能信吗?”
黑瞎子一怔,看了我很久。
“……真是败给你了。”他叹了口气,张开手臂把我摁进怀里使劲揉搓,又拍拍我的后脑勺。
“你现在只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我和哑巴张是你唯二能信任的人。如果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哑巴不能帮你,就找我。”
黑瞎子报出一串数字让我背下来,说那是他的私人电话,等会儿让张起灵给我买只手机存起来。八壹中文網
我点头,然后继续看着他。
明显他的话都说完了,抓着我的肩把我转个面背对他,迎面是背着背包带着兜帽走出宾馆的张起灵。
“去跟着哑巴张吧。”黑瞎子在后边儿一推我的后背。
我顺从地迈步,走到张起灵身边,一回头,黑瞎子还站在原地,潇洒地对我一挥手后便提起了他的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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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黑瞎子想道。他完了。
明明是个不知道真实年龄的半个妖精,一开始跟着张起灵发呆时像个雪玉雕琢误入凡间的仙人,期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才会变成现在这个能毫无防备把脸挨在他手心里的、傻乎乎的小崽子?
明明从外表上已经成年了,可那双眼睛干净的要命,不是哑巴张那种超脱世俗的干净,而是医院里呱呱落地的婴儿才有的那种澄澈感;是稍微懂事了一点的小孩都不会有的那种干净。他看着一个人,给你的感觉就像是被他装进了心里,全世界里只看见了你一个人,他让你去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现在这双眼睛正茫然的望着自己,因气质模糊了性别的漂亮脸蛋被捧在掌心里揉捏得有些变形泛红,又更显得惹人怜爱。
他刚刚说什么呢?
他说:“你的话也不能信吗?”
那双要人命的眼睛里是全然的信任,眼神湿漉漉的,让人恨不得对着他亲一口,最好亲得他眼角都泛起潮红。
黑瞎子彻底被击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