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尹霜也不想跟柳乘风有过多牵扯，只给柳乘风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还有一个神秘的笑容。
金玲珑与轩辕曦等不到第三天，在柳乘风与尹霜约定的当天下午，就到了舒影的地盘。柳乘风不知她们说了些什么，只晓得这二人又惹了皇后娘娘生气，不仅将她们派去的人都给打了出来，还惹得轩辕曦跑到他这里来诉委屈，请求他做主。
轩辕曦来找柳乘风的时候，柳乘风正在发呆，望着窗外的一株迎春花不动，听到了轩辕曦的声音，也像是没反应似的。
轩辕曦不高兴，却不会表现在明面上，金玲珑可就简单的多，刚想上来扯着柳乘风的袖子撒娇，就被旁边的小太监给隔离开来。
不过也总算是引得了柳乘风的注意。
柳乘风开口第一句，“你们二人怎么会在这里。”
金玲珑立马跟他诉苦，也不把话说清楚，只说皇后娘娘又欺压她们二人，如此种种有多委屈可怜……
柳乘风开口第二句，“我不是让你们在宫里呆着，不要出来吗。”
金玲珑觉得理亏，立马闭了嘴，轩辕曦却站出来，避重就轻，声音轻轻柔柔的，很是好听，“整日在宫里呆着，都是一样的风景，我与她就出来转转，并无其他的意思。”
柳乘风开口第三句，“随意转转，就转到了皇后的宫里去吗？”
这下子，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得出柳乘风话语里的质问意思了，只不过柳乘风面无表情，语气波动全无，轩辕曦平日里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却从没见过他冷冰冰的模样。
然而，惯会敷衍柳乘风的轩辕曦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露出一个宽容的笑容，仿佛在宠溺柳乘风一样，说话间带着的含义就像是在提醒柳乘风，叫他不要如此幼稚。
然而柳乘风自己心里面清楚，他刚刚说的那三个问题，轩辕曦和金玲珑一个都答不上来。
正因为答不上来，所以才会顾左右而言他，如果是往日，柳乘风不会与她们计较，说不定真就不当回事儿，想着平息事件，将名头随意安在舒影的身上，就手不管了。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却忽略了舒影的诉求。
柳乘风觉得自己与舒影关系匪浅，自己不过胡意冤枉了几次，舒影犯不着跟他发生大的矛盾。却没想到，再小的矛盾，积少成多，也终究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柳乘风终于感受到自己深陷其中之后的怪异感来自哪里了，轩辕曦话术厉害，可那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不追究不关注的情况下，如今提高了警惕，沿着自己最初定下的规矩与想法去行事，轩辕曦与金玲珑就露了把柄。
想通之后，柳乘风放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眉头，久久没有发言。
轩辕曦后退一步，显然是认识到了柳乘风现在不是好说话的时候。
柳乘风从来不知道，她原来还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有分寸，知进退，用这一招，不知道打发了多少人。
金玲珑仍旧撅着嘴，纯粹靠直觉，避开了柳乘风的触发点。轩辕曦终于有了点儿紧张，因为她发现，自己成竹在胸，说的那些话，放在柳乘风这儿，居然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以往，她凭借这一招无往不利，引起柳乘风的愧疚，好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
虽说捎带上了金玲珑这个蠢货，但是轩辕曦还需要金玲珑给她打掩护，必要时候推出去做替死鬼，加上她有心之为，所以二人关系逐渐缓和，并不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
可谁知，临了了，柳乘风这边却出了差错。
轩辕曦难免心浮气躁起来。
她刚刚说了那么一段话，柳乘风一个字都没有提，这是何意？
过了会儿，柳乘风放下了手，露出疲惫的表情。
“你刚刚说什么？”柳乘风问。
轩辕曦心头的恐惧一下子放下来，既然柳乘风是没听清，过于劳累，那她也没必要咄咄逼人，于是放宽了面容，温柔又不失拘谨，“是因为朝堂上的事而烦忧吗。我看你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柳乘风的确脸色不好，不过不是因为朝堂上的事情，而是因为这两个女人。
刚刚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不该引起轩辕曦的警惕。哪怕是装，也要把这场戏给装下去。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任何事情多重复一遍，说的人也就不肯说了。金玲珑嘴巴撅着，不高兴，却也明白这个道理。
而且柳乘风正在疲惫之间，继续拿皇后娘娘的事情来叨扰他，也不知柳乘风会不会不耐烦。
毕竟她们这三天两头的去找舒影的麻烦，真要引起柳乘风的怀疑了，那可不方便以后的行事。
而柳乘风却在心里面想，什么时候把轩辕曦宫里的人都给换掉，省得她们有胆量培养自己的心腹，连放她们出门这种事情都敢做。
最开始的时候，自己就曾说过，叫她们不要出宫。
后来，自己一再退让，这规矩就成了摆设。
弄走了轩辕曦和金玲珑之后。柳乘风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样子。
他其实不累。
闲下来的柳乘风，总是觉得心内不安，想到刚刚轩辕曦和金玲珑说的话，总觉得自己应该去见见皇后。
这么久以来，柳乘风从来没有听过舒影对自己的抱怨，听金玲珑说的倒是挺多的。
他特意跑了一趟御膳房，打听舒影喜欢的东西，希望舒影能够消消气儿。
然而，他却忘了一件事情，在做点心的时候，加入了些许松子儿。
倒也不是忘记了，而是柳乘风没认出来。
舒影对这东西过敏，之前几次都提前化险为夷，所以柳乘风记得不深，却有这么个印象。
这就应了那句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舒影独立惯了，不愿意跟柳乘风叫苦叫累，所以柳乘风也就习惯了，哪怕出了事情，也有舒影自己承担。
糕点呈上来之后，柳乘风这才姗姗来迟，在厨房折腾那么久，身上都是灰，柳乘风不觉得自己形象能够好到不加收拾还能见人，索性回去换了身衣服，才赶到永清宫来。
他进去的时候，发现舒影面容灰暗，脸色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桌上摆着的，就是他送来的糕点，柳乘风尝过了味道，觉得并不难吃，也不知道舒影为什么会露出这样难堪的表情。
一时间，他心内有些惴惴不安，倒是不敢上前了。
舒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又听到了小太监的传颂，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冰冷无情地望着柳乘风。
柳乘风小心翼翼的靠近。
“怎么了？是糕点不好吃吗？”
柳乘风说出这样的话，连舒影身边的松茶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皇上，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松茶义愤填膺的叫唤起来。
柳乘风不知道自己该知道些什么。
但是这个时候，就应该表现的理直气壮一些才是。
柳乘风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这的确是我做的，但我真的不知道……”松茶到底是在生气什么呢？
难道自己做的这东西真的这么难吃？
柳乘风实在没忍住，拿起了一个喂到了嘴里。
然后他又发现，这糕点至始至终都没有人碰过，否则数量又怎么会从一开始自己送过来的那样。
柳乘风好不容易把嘴巴里的糕点咽下去，脱口而出，“你们没有尝过吗？”
然而刚说完，就发现对面的松茶怔愣着望着自己，而舒影却是神情复杂，似乎是有话想说。
“好吃吗。”舒影这样问道。
柳乘风点了点头，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然而嘴巴里面残留的味道，却让他豁然开朗。
——这里面有松子儿。
柳乘风结结巴巴的，察觉到了事出有因，而自己在一开始就认定了舒影是在故意找茬儿，实属不该。
他开始道歉，“对不起，我忘记了你对这东西过敏……我让人撤下去，再重新给你做一次，做点别的你能吃的……”
舒影打断他，“你是真的忘记了吗？”
她那双眼睛望着自己，柳乘风就感到一阵心虚。
他不是忘记了，他是没想起来。
这东西停留在记忆深处，有几次也是舒影主动把她不能吃的松子儿给挑了出去，所以柳乘风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明明只不过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解释清楚也就算了。
可是柳乘风偏偏就感受到，如今的自己心里面有多难受。
这不是心虚，也不是愧疚，而是一种……时日已久的挣扎与破坏。
短短的半年时间，就将他对舒影几年间的细致与温柔消磨殆尽。
时间真的是可怕的东西，同样，人心变动，权势更迭，记忆的亏空，让柳乘风真切的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他不张嘴了，也不想辩解了，如果舒影能够骂骂他，像以前那样，只要能够让柳乘风抓到她身上的熟悉的影子，柳乘风都能够接受。
然而没有。
舒影只不过是简单的叫人把这盒子收了起来，平平静静的换上了水果和瓜子儿，从头到尾都坐在那里，腰板挺得笔直，既不祈求柳乘风的解释，也不祈求他的道歉，更不会苛责柳乘风。
她与金玲珑的作风完全不同，遇到这种事情也不会大吵大闹。
可是柳乘风就是觉得，她心里面很难受，远远超过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