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哭了?
谢十州听着熟悉的声音,闻着熟悉的味道,心口发酸。
也在此时,她伸手摸一把,竟然满脸泪痕!
她没有见过谢言暖,所有的记忆都是别人说的。
唯一的一次,是在谢家的藏书楼里惊鸿一瞥。
她此生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和母亲的尸骨相见。
“我和你一起!”程念安举起袖子擦干净谢十州脸上的泪水,“有我呢!”
谢十州看着他满身风尘,胡子都冒出来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好。”
他们一点一点的拼凑谢言暖的骸骨。
程念安嘴里嘀嘀咕咕的:“母亲,我是程念安,以后是呦呦的夫君,没有想到,我们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了,小婿失礼了啊!”
他回首,让风骨拿来一套衣服铺在棺材底下,才慢慢往上放尸骨。
谢十州鼻子一酸,她回过头,发现程念安买了小山一般的衣衫,只怕,坪林县城要买空了。
就连纸钱什么的,也是一应俱全。
“母亲啊,你放心,我会对呦呦好的!”
“我绝不会负了她,我会保证她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儿孙绕膝,共享天伦!”
“我啊,我是程念安,我父亲是定远侯。”
“不过,母亲放心啊,我家人比较开明,目前除了母亲,他们都见过呦呦了,很是喜欢!”
“就是有一点愁人,呦呦女扮男装太美,我妹妹不明真相,一定要嫁给呦呦!”
“所以,母亲啊,您托梦告诉我,这自家妹妹撬墙角该怎么办?”
……
偌大山林间,只有程念安嘀咕的声音。
因为他的话语,众人的哭泣声也小了。
五六年了,他们失去亲人五六年了,当年懵懂惊慌,年幼无知。
如今,就让他们好好安葬一次!
尸骨分不清了,那就不分了,终归,他们都是一家人。
他们虔诚的捡过尸骨,平整好大坑,一段一段放好。
重新埋土,看着坟茔渐渐高起来。
新土埋故人,故人长安!
“咦?”程念安嘀嘀咕咕的声音骤然停止。
手里捧着谢言暖的头颅细细端详着。
众人都围了过来。
火光照亮了大坟后这一片天地。
他们看着程念安双膝跪地,把谢言暖的头颅放在双腿上。
他的双手扒开头骨上缠绕的头发,从头骨中间位置缓缓抽出一根生锈的铁钉。
很长的生锈的铁钉!
周围一片死寂,他们齐刷刷的看着谢十州。
却看到谢十州伸出手,拿过那根铁钉仔细端详。
“做工精湛,不是市面上有的,也不是山寨里有的。”她的声音一点温度都没有。
一双眼眸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
“公子……”凌霜担心的叫道。
这么说来,谢言暖不是因为亏了身子,抑郁而终。
而是死于谋杀!
在风云寨死于谋杀!
怎么可能在风云寨死于谋杀?
谢十州没有说话,只是下到墓坑里,把谢言暖全身的尸骨好好检查了一遍。
一条手臂骨折,两条肋骨断裂,一条腿骨碎了!
那个痕迹,明显不是被人掘墓弄断的,陈年旧伤。
一个柔弱女子,不用上战场,哪里来的陈年旧伤?
除非,她遭受了什么非人虐待!
风云寨,她全心全意,九死一生护着的风云寨,是不是隐瞒了她什么?
谢十州从墓坑里爬上来,手里拿着那个铁钉,对程念安说:“放回去吧!”
头骨被放回去,棺盖被盖上,重新被土石掩埋。
谢十州的手里死死的攥着那一枚铁钉,没有说话,从上面下来,径直到大坟的前面。
唯有程念安,没有跟着,而是站在谢言暖的墓边。
谢十州点燃了成堆的纸钱,供奉上果品。
撩起衣袍,缓缓跪下:“十州有愧,连累各位了!”
“公子!”后面的人齐齐叫道,这和谢十州有什么关系,倒是感觉,风云寨欠了谢十州什么。
他们的心里在深深的悲伤之后,是一种无法掌控的惶然。
如果是风云寨对不住谢言暖,如果是风云寨对不住谢十州,谢十州会怎么做,谢十州还会要他们吗?
“请各位,喝十州一杯薄酒,今日暂且安稳此处,他日安稳,定然另择风水绝佳之处!”
谢十州举起酒杯,把酒杯里的酒缓缓倒在地上。
风骨端来酒杯,拎来一坛子酒。
谢十州身后的人,都端起一杯酒水,齐齐说道:“请各位饮酒!”
谢十州没有再说话,而是专注的烧着纸钱,烧着衣服。
闪闪烁烁的火光里,她的一张脸淡然沉静,眸色幽深。
无人知她此时在想什么,也无人敢问她此时在想什么。
黝黑的山林里,他们的心突然就惶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