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鹤霄没想到她会进来。
他无力地挣扎着，眼看自己就要淹进药水里，她推门进来了。
尽管知道这药水是深色的，并不会看见自己在水里的景象，但是嵇鹤霄还是忍不住僵硬了全身的肌肉。
他后悔了，刚刚就应该听老曾的话，就算是让保镖看到他的废腿，也好过让她看到。
宗菱看到他咬破了嘴唇，眼睛也涨得通红，不知为何，宗菱便想到了他睡着的时候，他抿着唇的时候，她就在想，要是他睁开眼睛，是不是就是这样满眼都是委屈。
看他慌乱得不成样子，完全失去了嵇鹤霄该有的样子，宗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伸手关了浴室的灯。
瞬时间，浴室里只剩下了从外面照进来的微弱灯光，宗菱并没有直接将他扶出来，而是转身出去在衣帽间拿了三张长毯子。
然后把房间的灯换成床头的夜灯，然后才又走了进来。
嵇鹤霄在她再次进来的那一刻，便一阵失力，身子不受控制地向水里滑去。
宗菱反应十分迅速地跨步上前，一把托住了他的脖颈，制止了他下滑的身子。
“你穿裤子了没？”
宗菱感觉他肌肉紧张了一阵儿，才张了口，声音有些虚弱：“只穿了短裤。”
宗菱点了点头：“冒犯了。”
她将他的脖子换到另一个手弯，另一个手潜进水里摸索着环住了他的膝弯。
他的腿很消瘦，即使上次扎针的时候已经看到过了，但是真正摸到手里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但是毕竟个头摆在那，他还一直在坚持锻炼，所以他的体重并不轻。
宗菱内力已经恢复了一部分，也只是堪堪能抱动而已。
不过好的一点在于，有水的浮力，所以她并不算太费劲儿的，就将他抱了起来，放在了浴缸外面的台子上，那是专门给他坐着擦身子的时候用的。
嵇鹤霄身上没有力气，所以坐着也只能靠在宗菱的身上。
宗菱一个手环住他的肩膀，用自己的身子撑着他，另外一个手从旁边把毯子摸了过来。
“你的裤子是湿的，要脱掉，你自己可以吗？”
嵇鹤霄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侵袭而来，连浓郁的药味儿都抵挡不住，一个劲地往嵇鹤霄的鼻子里钻。
他克制住自己的神智，宗菱又提醒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转了转脸侧向一边：“我手抬不起来了。”
宗菱用毯子包住他，手准确无误地摸到他的裤腿，两指轻捏，又说了一声冒犯，下一刻，他的裤子便被扯成了碎片。
像极了武侠电视中的那样，只是此时嵇鹤霄的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乱麻，根本就没有功夫关注裤子的事情。
宗菱就用这毯子帮他擦干了身上的水珠，然后换了一张毯子，将他的身体包了起来。然后才慢慢地将他抱上了轮椅。
宗菱一个手在后面扶着他的身子，另外一只手正要推轮椅，轮椅就自己动了起来。
宗菱这才发现，他的耳机就在耳朵后面戴着，黑暗的浴室里，还闪着绿色的光，这耳机防水的，她忘了。
不过能控制轮椅，就说明除了身体有问题，大脑意识是清晰的。
她扶着他来到床边，又俯身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盖好了薄被，才转身去拿吹风机。
嵇鹤霄就这么看着她，即使房间光线也不亮，即使自己的脖子也没有力气，但是他还是费力地转着脖子看着。
他不理解，为什么？
宗菱去浴室，不但拿了吹风机，还拿了药膏，他的柜子里有抹药膏的刷子，她就也拿了出来。
先帮他把头发吹干，然后掀开被子露出膝盖以下。
嵇鹤霄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睁大了眼睛拦着宗菱，昏暗的灯光下，宗菱没有看到他通红的耳根：“你要干什么！”
“抹药，没事，我不碰你。”
嵇鹤霄关心的哪是这事，他想要说什么，但是犹豫着还是没有张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能感受到她手指的温度，她指尖扫过了自己的皮肤，那触感带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从腿上窜到腰上，再窜到鼻尖，头顶。
身体发生了一些难以启齿的变化，嵇鹤霄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些难堪与绝望尽数隐藏在眼底。
他体内的野兽在蠢蠢欲动，但是，这一次，还有一个声音在旁边压制住了它。
“不要挣扎，不要破坏，就让我感受，这唯一一次，就这一次……”
夜色与薄被的掩饰，宗菱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她抹完了药，又趁着嵇鹤霄不注意，用内力帮他花了药效到筋络中。直到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宗菱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抹头顶的汗。
“好了，可以了。”
嵇鹤霄在尽力克制自己粗沉的呼吸，没有说话，宗菱却以为他还在难过。
她将被子帮他盖好，手顿了顿，还是盖在了他的手背上：“嵇鹤霄，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要难受，你的腿很快就会复原了。”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语言贫瘠到连安慰他要说什么都不知道：“要是难受，就发泄出来吧，我出去，不打扰你。”
嵇鹤霄听着她转身离开，听着她关上门，听着她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忽然睁开眼睛，猛地咒骂了一句：“滚！”
这一声也不知是给谁的，嵇鹤霄只知道，有滚烫的不明液体，从眼角滑落了。
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任由自己这样狼狈地陷入了沉睡。
宗菱明天针灸还有任务要完成，所以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用了洗髓丹，出门就看到了嵇鹤霄催动轮椅出来。
她还惦记着他昨晚的状况，就见他招呼也不打，就绕过自己下了楼。
宗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这是什么反应，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是，除了莫名其妙，她还有些委屈和气恼。
明明昨晚是自己帮了他，他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啊？
一大早，宗菱的好心情便被破坏殆尽，用完了早餐，宗菱正要起身，却听嵇鹤霄在自己身边，声音低低地问：“你今天帮我扎针！”
我扎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