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般杂乱的情形下,别人未曾注意,江琉玉却很明显的感觉到,包夫人癫狂之际,她温热的鼻息全部打在自己的右手手背上。好像是因为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才让她成功冷静下来。
包大人拧着眉头,好一会儿功夫才反应过来,屋里还坐着另外一个客人。他伸出左手在额头上揉了一下,算是纾解因为皱眉而酸胀的额头肌肉,然后弯了弯嘴角,十分勉强地扯出一抹淡笑。
“叫王妃受惊了,您难得来一趟,就碰上拙荆的这档子事。下官在此还得多谢王妃的仗义相救,否则拙荆若是清醒过来得知自己先前这般失礼,必然心里更加郁结,又怎么好方便她调养身体。”
话虽说着像是感谢江琉玉的相救之恩,但多说几句,却满口不离对包夫人的关心。江琉玉感动他二人伉俪情深的同时,也摆摆手客气。
“但是萍水相逢之人,都有着一股侠肝义胆,路见不平必然拔刀相助,更何况我与包夫人也算半个知己。”
“下官还未曾得知王妃来找拙荆是有何事要说,不防由下官转告,或者只得劳烦王妃下次再来了。”只是江琉玉下次再来,还不知包夫人是否还在。
想到此处,包长川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更加颓靡。江琉玉不知该怎样安慰,也不好随便开口,只叫小云把她带来的荷包打开,将里面的小瓷瓶取出来放在小榻的案上。
“上次我空手前来实在有些失礼,别想着回去后给包夫人带些自家的特产聊表心意,只是前些日子有些小事耽搁了,才一直拖到现在。”
“现在特地将玉芝膏奉上,不是我吹嘘,只是我确实清楚自家的东西效果之好,想必包夫人醒来,看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也定会开心不少。”江琉玉说这两头看了燕丝一眼,燕丝便替包夫人把东西收下。
“多谢王妃的好意,也只是看着拙荆现在的样子,也不知能不能好转。”
包大人一向纪律严明,公正无私,心底深处的一片柔软,全都交付给了秦梓潼,如今叫他说出这般决绝的话,仿佛是让包长川自己往自己身上剜心。
把东西放进柜子里的动作一顿,燕丝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张嘴就会哭出声来。江琉玉也被包长川的话噎到,只能干干的劝说,“包大人不要这么想,包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话说出来也只有听着好听,其实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秦梓潼恐怕油灯已尽。
房间里现在又陷入了沉寂,江琉玉见自己过来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东西既然已经送出去,他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道理。
“包大人,既然家中有事烦心,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小云扶着她站起身,江琉玉从燕丝身旁路过的时候,顺口吩咐两句,“这个玉芝膏,每日早晚给包夫人抠出一点,涂在脸上或者手上,就算病着,也不该让她这么狼狈下去。包夫人要强,等她醒来看到,一定特别高兴。”
“还有,我这玉芝膏是可以食用的,倘若包夫人的嘴唇干涸,就算你一天不连断的给她往嘴上沾上茶水也是来不及,还不如把玉芝膏化开,轻轻的涂在嘴上,刻意保持水分。”
“有劳王妃费心了,奴婢记住了。”即使先前燕丝对她莽撞的行为有些不说,但江琉玉现在这么关怀的字句,还是让燕丝不禁有些感动。
江琉玉点点头,又向包大人示意一下,不管他有没有看见,至少自己礼数周到了。
从包府出来上了马车,小云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扭头挑起车帘看了看包府的动静,不由得又向江琉玉靠近几分。
“王妃你可看见了,方才包夫人那疯狂的样子,可把我吓坏了。”
“我知道,你忘了我当时也在场。”江琉玉听她这句话,在心底无奈的叹息一句,舒尔也死死地皱起眉头。
“王妃到底是王妃,就是胆大,看见那般吓人的情形,还能这般冷静。”小云长叹出一口气,才让自己回过神来。
“越是慌乱的情况下,就更是需要一个人保持清醒。”江琉玉双手揪着手帕,感觉自己手心已冒出层层细密的汗。“包夫人也算帮了我不少,我自然也不希望她出事。”
“只是你有没有注意到,包夫人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源于燕丝曾经说,包夫人在这半个月吃掉了一个月的量。”
是药三分毒,包夫人博览群书,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却又怎会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江琉玉对于此事是越想越奇怪,而且根据包夫人发狂时的迹象看来,和她在现代看见的因为断了毒品来源而犯病的吸毒者反应,简直一模一样。
这个事在江琉玉心里一旦成型,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股浓浓的不详预感油然而生,久久挥之不去。
“小云,先不要回府,带我去看看华大夫那边的结果如何了。”
在包府里呆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距离宵禁也还更早,小云稍微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时间安排,便冲外面的马夫吩咐一声。
马车从玄武街穿过,一路向北,直直的在小路上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就来到了江琉玉上次路过的医馆。
才从医馆的大门踏进,江琉玉就看见上次的华大夫一脸凝重的坐在柜台旁。华大夫因为心中有事,药房里还有几个没空就医的病人,他都未曾有心思接待。
忽然听到门外的响声,一抬头就看见了有些疑惑的江琉玉,华大夫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直接走到她面前,小声说道:“夫人上次让我分析的药粉早已经有了结果,只是事情重大,还请夫人随我往后院来一趟。”
这话一出,江琉玉的心瞬间就凉了一半,伸手捏了捏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是否还留有虎子上次给她的纸包,想着一会儿顺便叫华大夫也给看一下。
药房里面的人手上都有各自的事情,到未曾注意华大夫和江琉玉的悄悄离开。华大夫掀开帘子,特意选了一间隔音不错的房间。
小云帮着华大夫将房间里所有的蜡烛全部点亮,透过纱窗也能将房间里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算是帮江琉玉避嫌。
江琉玉略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同时一脸紧张的问道,“大夫方才的话,仿佛这药粉里有什么异样?”
“夫人所猜测的没错。我也是想问问夫人,这药粉是从何得来的。”说着,华大夫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这药粉里虽然掺加了足量的白芷党参,当归和何首乌的粉末,在某些时候说来对人的身体也确实有着滋补和提神的功效。”
“只是这些都不值一提,真正严重的是。在用这些药粉掩盖的背后,竟然还含有前些日子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五石散。”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三个人就真的僵住了身子。江琉玉不仅是心上一沉,连手心手背都感觉到一阵冰凉。
包夫人的药粉里怎么会含有这些东西,况且照他所说,这药粉是几年前从一个道士那买回来的,莫非早在几年前五石散就已经偷偷潜入了京城?
“此事景王爷和京兆尹赵大人不是已经瞒得死死的了吗?说这外面的晨禁宵禁只是为了保护成为百姓的安全,华大夫又是怎么知道的。”
差一点暴露了自己和朝廷之间的关系匪浅,江琉玉又急忙转了话头。
华大夫赤子之心,倒是真的没有听出来,只是很无奈的摇摇头,“这朝廷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糊弄不懂政事的百姓姑娘们。”
“城里那么多活了这么些年的老人,早就知道这种上次京城里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五石散的风波,现在新帝登基,还如法炮制,换作谁能想不出来。”
“那华大夫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粉末一定就是五石散,而不是别的什么稀罕药材。”江琉玉不死心,还期盼着能有别的情况,但华大夫完全打破了她的想象。
“五石散虽然会让人上瘾,但也有着一部分药用的价值,好多医书里都有记载五石散的配方。只是二十年前的风波闹得实在太大,陛下一怒之下,不许任何人同时收购能制作五石散的材料,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定时抽查城里的药店,坚决杜绝再次发生。”
华大夫说着,站起身,从靠墙那边的书架上取下几本书,略微翻动几下,便将每本书上记载五石散的地方全部展示给江琉玉看。江琉玉眼睛扫过一遍,虽然每本书上记载的方式不同,但内容都大致相似。
“所幸陛下为了方便后人排查,并未怒火中烧到将所有的医术全部销毁,否则现在这种东西又闹起来,受荼毒不浅的、和莫名其妙中计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源何变得这么意识不清、癫狂无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