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太傅出京第三日，谢远春的案情急转直下，余为东被查出是收了谢府的贿赂，这才替人翻了口供。
而至于太史宗正与林氏的奸情，更是子虚乌有，背后之人不过是想把脏水泼在林氏身上，想造成她与奸夫联手弑夫的假象。
全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终于尘埃落定。
第二日天刚亮，焦明仁便来居兴殿呈上奏报：“君上，此案已经结清，按照例律，是否应当尽早处置了谢远春。”
奏折写得很漂亮，一桩桩一件件，哪怕已经是陈年往事，也都有理有据，没有半句含糊之词。
“不急。”我将奏折放在桌上。
秋意渐浓，离姚士捷给我设定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但在彻底了结谢远春的案子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蒋太傅在京多年，其根基牢固宛如深入地底的参天大树，朕从前是动之不得其法，可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
我抬眸看着焦明仁：“朕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我送了蒋太傅一个完成心愿的机会，他也得为此付出点什么，只有一个谢远春，是万万不够的。
焦明仁眸中闪过几分讶色，但见我一脸严肃，便很快反应了过来。
“臣，领旨。”
一连半个多月，刑部日日都送了抄家的折子到居兴殿，我不过随意看了两眼，便批注了。大有任由焦明仁折腾的意思。
霍淮将刚泡好的茶放在我手边，见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忍不住言道：“不细细盘查一番吗？”
我摇摇头，看了一眼椅子，让他在我旁边坐下。
“名单是你给的，我信得过。”
此番拔除蒋太傅在京中的势力，除了霍淮早些年和成德女帝同谋时发现的人员，还有这些年我让洪敬甫查的人。
说到底，也不算冤枉了他们。
我伸出手指，点了点左手边堆得老高的奏折：“下一步，就是他们了。”
这些奏折，都是内朝阁送来的，倒不是什么朝臣的奏折，而是内朝阁的各个大人，集体上书，对我突然纵容焦明仁搅乱朝局的不满。
“他们的手，伸得太长。”
霍淮言道：“内朝阁背后有蒋太傅撑腰，顺风顺水多年，若我是他们，怕也难以体会这朝堂上的危机。”
这话说的不错，更何况，蒋太傅上任两广之地，在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我是特意重视嘉许了他。
“霍淮，这些人的处置，我想让你来做。”
朝中自有比他更位高权重，更为合适的朝官，他有些不解道：“为什么？”
“蒋太傅绝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这一次，虽然我借着某些因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等来日，他必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我转头看着他：“再说，内朝阁里有些扣下来的折子，可能从来没有见过光，朝中或许有人会因此卖蒋太傅一个人情。”
我吩咐焦明仁动蒋太傅的势力，到底只是折损，而非彻底铲除，朝中不知死活顺杆往上爬的，想必也不在少数。
另外一个考量，便是洪敬甫与太史宗芳的事情，我还没有彻底弄清楚，虽然不至于怀疑他，但危局在即，我得慎之又慎。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那点不能道与他听的私心。
“你能帮我吗？”
霍淮好似没有察觉到什么，反而一口应承下来：“这有何难，我回来，不就是为了帮你吗？”
“内朝阁不比这些朝官，要动他们，你知道。”
“我不会退缩的，你别担心。”
霍淮骤然打断我：“这民意，自然还是直接上达天听的好。”
朝中风波大动，后宫却静得出奇，轿撵从宫道上走过，都能听见风从远处刮来的声音。
“君上。”
正昏昏欲睡的我骤然被唤醒：“什么事？”
小安子随行在轿撵旁，神色有些惴惴不安：“师傅说，哦，是郑公公，他说想见您一面，不知您可否允准？”
我抬头看着天空，万里无云，秋风大作，夜间或许有雨也未可知。
我转动了一下脖子，坐得久了，人反倒比站着更困乏。
“停。”
我看了小安子一眼道：“陪朕走走。”
两人走出几步，我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了头：“都散了吧，别跟这候着了。”
“小安子。”
“奴才在。”
“知道朕为什么打发你师傅离开居兴殿吗？”
“奴才不知。”
“你师傅不曾告诉过你吗？”
“不曾。”
以郑有德缜密心思，若是全无交代，想必也不大可能。
“你也不问？”
我侧头看着他，对他完全消失的好奇心有些奇怪。
“奴才平日里是不大机灵，但也知道宫里有些话不该问，君上做事，奴才只需听吩咐就好。”
他回答得诚心诚意，我却不由得想到郑有德背后是如何嘱咐他回我的话。
“在这里等着，没朕的旨意，不许人打扰。”
说话之间，我已到了宫门前。
“是。”
身后的宫女和太监，还有御林军都一字排开，我拎起衣角，跨过门槛，独自进去。
原本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但按理说，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日子，也该有点活人的气息，可眼下，仍是死气沉沉，大约，是因为他原本就是个沉闷的人。
“伤好些了吗？”
“已无大碍，多谢关心。”
我掀起衣袍在园中的石凳上坐下：“边境一行，辛苦你了。”
他没接茬，反而直问道：“你说的凶手，到底怎么回事？”
当日往事再度提起，种种皆是因果，对错之分，于当局中被利用的人来说，原本就是有罪，不待他人问责，自己先受到内心的拷打。
陈稷朝宫门外看了一眼，不由得冷笑：“他怎么没来？”
“你要是想杀了郑有德，请便。”
“你舍得？”
“把他从居兴殿调离，不正是为了给你处置的机会吗？”
陈稷眸中闪过几分杀气，像是在掂量我话中的真假。
“你要是不信，可以按照朕说的查。”
我从怀里拿出一个令牌，放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想必不用朕说，你也清楚，有了它，无人敢阻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