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入宫的时候，已经过了宫门下钥的时辰，好在有祁万犰在，倒是没费什么功夫。
一路上我既为三皇叔今日所言的事情而感到震惊，又为三皇叔无所不知和老谋深算而担惊受怕。
如果他是我的敌人，那么我所有的算计，在他面前岂不是如同三岁小儿般简单。然而幸好，因为崇霖的缘故，他现在暂时是我的盟友。
奔波了一天，除了点热茶，我便再没入口过其他东西，回到居兴殿的时候，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好像在岸上被暴晒过的鱼。
云鹄公子听见门口传来动静，抬眸看过来：“君上。”
我嗯了一声，吩咐小安子把乌沉香点上。
我在他对面坐下：“今日可有人来过？”
内殿的案桌上备着糕点，我随手拿了几块塞肚子。
云鹄公子笑道：“君上当真是料事如神，今日确实有人来过居兴殿。”
如果是朝臣，小安子就能打发走，我瞧他这神情，倒像是后宫的人，就是不知道是皇贵妃还是长玉公子。
“下午的时候，南苑的人来了，说是想请您过去用晚膳。”
长玉公子竟然还没放弃，我以为他在云鹄公子那里吃了闭门羹，以往日的心气，总该安分下来了。
云鹄公子倒了杯茶水递给我，关怀道：“君上这是没用晚膳？”
我将嘴里的糕点勉强咽下去，：“事情多便忘了。”
茶还是温热的，胃里松缓了不少。
云鹄公子将那盘糕点又往我面前推近了些，对小安子吩咐道：“传小厨房做点热食。”
我摆摆手：“不吃了。”
身上实在乏得很，我站起来：“今日辛苦你了，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
云鹄公子行礼：“是，君上好好休息。”
宫人备了水，我正欲解开长袍，云鹄公子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道：“臣方才忘了，正午时分，霍大人来过了。”
我解衣服的动作一顿：“霍淮？”
云鹄公子点点头。
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问道：“他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云鹄公子解释道：“小安子去打发的霍大人，自然不敢多问。”
如此，便只能等我自己接见霍淮的时候，再问一问情况了。
温热的水像是柔软的床，将所有的倦怠一扫而空，而乌沉香的味道，让人思绪渐渐放松起来。
我闭眼靠在浴池上，满脑子都是关于即将到来的局，然而不过一瞬间，忽然变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浴池的水汽像是弥漫的大雾，我伸手拨弄几下，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然而始终不得其法。
那道身影却仿佛受到我的感应般，朝着我走过来。
我不确定的喊道：“俞炯然？”
那身影微微晃动了几下，脚步声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骤然停住，然后从那身影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臣是霍淮。”
“君上，君上。”
小安子的叫喊声在耳畔响起，我一时之间回过神，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小安子道：“君上，霍大人来了。”
我闻言呆愣了片刻，方才的那个声音，还在我脑中交织着。
“君上，人现在就在殿外候着，您可要见他？”
我长叹了一口气：“让他进来吧。”
霍淮今日穿了朝服，头上梳着发冠，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落，而眉宇间的那点清冷又多了几分飘逸的气质，俊美之中带着洒脱，实在是引人注目得很。
我想起当年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不由感叹时光对他的柔情。
“坐吧。”
霍淮依言在我对面坐下：“君上，臣来复命。”
我嗯了一声，眼睛一直往他脖颈间流转，难怪我一直瞧不出破绽，原来这根本不是用的人皮面具。
冉蝶这种手艺，只是待在陈晋荣的盟里，委实有些可惜了。
“太史大人说乾州一事还有许多细节要敲定，让臣先回京，所以。”
霍淮见我从进殿开始，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没挪动过，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失仪了，渐渐停了话头，转而问我：“君上，臣身上有什么吗？”
我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并未回答他。
往日的种种，在此刻换了一个身份再重新思量一番，所有的不合理，全都变成了有迹可循。
从一开始，我的头疼在霍淮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发作过，到后来他醉酒，在殿中无意间脱口而出的阿昭，七人案跟我争执的神情，还有得知我身体不能有孕后，在居兴殿信誓旦旦的告白。
甚至在听闻我说喜欢俞炯然之后，他的反应居然一点都不伤心，反而还很高兴。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我说的，都是他真心想听的话。
我看着霍淮，从前倒是不知道他这个人这么会演戏，骗过朝中和后宫的人，甚至连我都差点被蒙在鼓里。
一次又一次的怀疑，直到冉蝶证实了我的想法。
“君上？”
霍淮疑惑的看着我，越发对自己怀疑起来。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然后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腿上。
霍淮吓了一跳，却没躲开，甚至看我身子有几分往后仰的趋势，还主动伸手揽住我的腰。
霍淮调侃道：“君上，这是打算对臣投怀送抱？”
我笑着去勾他的下巴：“是啊，霍大人生得这般好看，朕想着后宫还缺个人，不如。”
霍淮一把抓住我的手，截断了我的话：“君上之前不是说心中有人，让臣早点放弃这个念头吗？”
我凑到他耳边，故意压低了声音：“朕后悔了。”
温热的气息撒在他脖颈上，我看见那耳根一点点变红。
“怎么？霍大人说过的话，不算数了吗？”
霍淮问道：“臣入了宫，君上之前挂念的那个人还算数吗？”
我把手抽出来，双手交叉环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朝着他脸上亲了一口。
“有霍大人这种美男子，何必还记得那种虚幻的爱而不得呢。”
霍淮的嘴角扬起又很快压下去，神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君上不爱他了吗？”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神色有些得意，语气肯定道：“恩，不爱了。”
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我整个人都贴在了霍淮身上。
“君上是哄臣开心，还是真的不爱了？”
霍淮不肯死心，又重复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