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淮站起来，起身往外走去。
太史宗芳看着他，并未开口阻拦，这件事本身就跟他没关系，是洪敬甫非要让她来，才把霍淮拖下了水。
想起洪敬甫，太史宗芳看着梁升云，心里又泛起一阵疑惑。
对于梁升云的这番算计，她都能猜透几分，那洪敬甫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洪敬甫这么做，除了替君上分忧，还有真的如他所言的，想为太史宗芳揽个功名。
梁升云虽不能出头对付乾州司官，但想必手中的证据大多已经齐全，京中来人，无非是借个名头。也就是说，眼下只要太史宗芳自己点个头，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太史宗芳不由得默默感叹道，也不知她是幸还是不幸，竟有幸得到了洪敬甫如此真心相待，只是，却不能以另外一种身份靠近他。
梁升云虽觉得霍淮无关紧要，却也不愿开罪了他，见他出去，便吩咐门外的阿东跟着。
新修的府邸华贵无比，到底是身份不一样了。霍淮在院子里默默站了一会，等脑子里的那点杂念都清空了，这才往外走。
阿东跟在他身后问道：“霍大人，您是要出门吗？”
霍淮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是觉得书房气氛压抑得很，想找个地方透透气罢了。
“嗯，随便走走。”
阿东见霍淮有所回应，反倒像是来了兴致，开始热情的跟霍淮介绍起此地的风景名胜来。
霍淮本就不大畅快，又烦人多语，不过念着他是梁升云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强忍着没说，脚下走得飞快，大有将阿东远远丢在后面的意思。
霍淮跨过台阶，绕到长廊下，又过了转角，眼瞧着就要出大门，突然从旁边的长廊里出来一个小东西，直接撞在了他腿上。
霍淮低头一瞧，这哪里是什么小东西，分明是一个瓷娃娃。
小女孩穿着一身粉色连衣裙，头上绑了几根粉色发带，圆乎乎的脸庞上瞪着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十足十的可爱。
奶乎乎的声音在霍淮蹲下身子后响起：“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霍淮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他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没关系。”
小姑娘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然后用手掌去碰他的小腿：“有没有撞疼你？”
霍淮摇摇头，语气温柔得跟春日里的风拂过水面般：“不疼。”
小姑娘猛然松了一口气，小小的手掌连忙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那就好那就好，不然爹爹又该骂我了。”
“你爹爹？”霍淮的话刚一说出口，便察觉到不对了。
这是梁升云的府邸，这孩子自然。
霍淮站起来，笑意渐渐收敛，身后的阿东也跟了上来，一瞧见她，便大呼小叫的喊道：“小祖宗哎，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小姑娘站起来：“我出来走走，阿东叔叔，你别喊。”
霍淮仔细打量着小姑娘，从身量上来看，这孩子应该有五六岁了。
官职，子嗣，这滔天的富贵，梁升云一样也没拉下。真是想不到，离开京城之后，他的日子竟然过得这般安稳。
可时雅娴死的时候，不过才十几岁，跟这孩子身上的娇俏活泼，还有那股机灵劲甚有几分相似。
霍淮的目光从这孩子身上挪开，心中生出几分悲凉，之前的情绪逐渐翻江倒海起来。
小姑娘被梁升云养得这般好，而时雅娴，却早已是孤魂野鬼，不知道梁升云有时瞧着这孩子，可有想起过她半分，可也曾觉得，自己心中有愧。
“霍大人，这孩子年纪小，还不大懂事，若是有冲撞您的地方，望您多多包涵。”
阿东见霍淮神色不对，赶紧抱起小姑娘跟他赔罪。
霍淮又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却什么都没说，而是直接甩了甩衣袖，大步迈出门去。
街道上的喧闹像夏日里炙热的阳光，将霍淮心头的那点寒气尽数驱散。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了一会，最后寻了一个酒楼落脚。
天边的暮色渐起，他在思念故人，唯有以此聊表心意。
梁升云和太史宗芳的相商，并没有出现一个结果，双方都在试探，都在谨慎前行。
第二日一大早，霍淮照旧出府，直到夜色彻底降临才归，他大约是烦透了梁升云那张虚伪的脸，经过前院的时候，总是快步且目不斜视的经过。
太史宗芳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悬挂的漫天繁星，有种回到去年入夏时在越西府等着洪敬甫回来的错觉。
她时不时端起杯子抿了几口热茶，不知是故意磨自己的耐心，还是找个动静打发自己的无聊。
霍淮倒是没有像洪敬甫满身酒气的进来，他手中拎着一个包袱，那布料被里头的东西拉得直直绷紧，也不知装着什么，看上去颇有分量。
霍淮将包袱随手放在案桌上：“太史大人有事吗？”
太史宗芳给他倒了一杯茶，神色比对着梁升云时的冷漠缓和了许多。
“乾州的事情，我处理起来怕是还要些日子，不如你先回京复命。”
霍淮问道：“太史大人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
太史宗芳笑道：“霍大人对此事完全不关心，在这里，也只是行着陪同之责，可我眼下，实在是安全得不像话，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总是囚着你。”
“再说。”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霍大人的心，想必也不在这里吧？”
霍淮没否认，既然太史宗芳肯放人，他心中也记挂着京中的变故，便没有跟她多做客气。
“多谢。”
太史宗芳摆摆手：“时间不等人，明日早些启程吧。”
她太了解那种归心似箭的滋味了，自己尝过，能对他人仁慈的时候，她自然不会刻意为难。
“太史大人。”霍淮叫住她转身离去的脚步。
“此局对你来说，乃是必胜局，而长久的犹豫，会让梁升云心生疑惑，既然如此，劝你不如糊涂些，有时候被当成棋子，本身也是一种为人处事之道。”
太史宗芳帮了他，霍淮也肯在这个局面里多提点她几句，算是你来我往。
太史宗芳回头看着他，对于这个人，忽然觉得深不可测起来。霍淮明明游离在整个局之外，却比她这个局内人，看得更为清楚。
“多谢。”
太史宗芳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霍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