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内一时间充斥着一种古怪的气息。
一个六十多岁发须皆白的老人，对着一个十七八岁青春貌美的少女喊着“师父”。
那眼含热泪的样子，就像是被抛弃的狗崽子看到了妈妈。
顾若兮沉默了。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收过徒弟，还是个心理学的医生。
闻禾渊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老泪纵横间，有洁癖的他拿起擦过桌子的手帕抹了抹鼻子，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若兮安静了一会，说。
“你认错人了。”
闻禾渊吸吸鼻子，把手里的照片举高，问顾若兮。
“这个人你认识不认识。”
顾若兮说。
“不认识。”
闻禾渊说。
“你在说谎。你的眼睛往左看了。”
“人的左大脑是创造思维,右边大脑是记忆的,你回答时眼睛往右边说话就是没说谎,要是往左就是在撒谎。”
顾若兮眨眨眼睛，声音不大，柔软的声线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
“我刚才眼睛没有往左看，我可以保证。”
闻禾渊再次吸吸鼻子，说。
“好吧我诈你的，可是我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你！你的声音和眼神我永远记得！只是你不记得我了！”
顾若兮仔细地看着他，从脑海中搜寻这个人的资料。
闻禾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着急地揪自己胡子，揪着揪着，顾若兮好像有点印象，她试探地问了句。
“你是那个阿渊……？”
原来住在林子里和野人一样的那个奇葩？
她一直把闻禾渊当成一个奇葩，而闻禾渊把她当成女神。
闻禾渊啪一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用力点头。
“是啊！你可认出我来了！就是师父你长得这么大了，出落的这么漂亮，我都不敢认了！”
他认识顾若兮时，顾若兮才十一二岁，那时候面黄肌瘦就像个豆芽菜。
谁知道，现在十八，有了弱柳扶风之姿，恍若仙人。
顾若兮是没想到那个时候没事干聊周易论语的人，在林子里被蚊虫叮咬到差点死掉的家伙……是个心理学医生。
闻禾渊感动的不行，亲自给顾若兮拉起椅子，内心无限感慨。
“师父啊师父……”
顾若兮不觉得是他的师父，不过看他这幅样子，倒是比她六年前见到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好了不少。
闻禾渊却一点没有自觉，他还在回忆着。
“六年前，我工作和事业陷入了瓶颈，虽然从事着心理学专业相关的工作，做着心理咨询，我自己的心病却无论如何都医治不了。”
那个时候的闻禾渊已经五十多岁，老来得子，四十多岁才有了一双龙凤胎儿女。
事业如日中天，家庭幸福，一切都开始美好。
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一天，他开车出了车祸，车上有他的父母老婆还有一对双胞胎孩子，除他之外全部身亡。
在他从重症监护室内醒来的那一刻，他想到了去死。
死又不甘。
活着又是痛苦。
他学的是心理学，是个医生，救人无数却无法救治自己。
他卖了房子，烧了所有心理学的书，躲到了一个偏僻的山林中，想着与世隔绝慢慢老去。
本来，他的人生就该这样结束。
十万大山里他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天之骄子，哪怕人到中年做过最刺激的事情也就是去参加公司野营。
刚到，他就被虫子咬到腿，倒在地上半死不活。
在他快死的时候，一个拎着木桶打水的少女经过，救了他一命。
少女教会了他如何生存。
而且，知道他学的是心理学之后，还开始给他讲易经周易，甚至给他算卦，帮他改命，给他新生的机会。
也就是那个时候，闻禾渊发现，华夏文化何等的博大精深。
闻禾渊从小一直接受西方教育，大学研究生博士都是在国外读书，研究弗洛伊德心理，他能把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倒背下来。
而少女则能把《梦的解析》和老祖宗的《周公解梦》对应分析，分析利弊，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两人能够学术探讨，少女更能给以灵感。
之后，闻禾渊从山内离开，将和少女的探讨结果发表成文，没想到一举成为了新的心理学奠基人之一。
他从绝望中走出来，在学术中找到新生，甚至得到了更高的名誉地位。
闻禾渊想到这一切，感叹道。
“他们称我为‘帝都八大名医’之一，殊不知真正的名医不是我，而是您。”
“您一直不肯告诉我名字，所以我苦苦寻觅良久，但是这一声‘师父’，您应该受着！”
“我应该叫您师父，因为您救了我一命，给了我新生命，还给了我新的生活。您给了我一切！”
顾若兮听着闻禾渊的感慨，觉得，闻禾渊不应该叫她师父，而应该叫——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