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为了避免徒劳又多余的恻隐之心和相对无言的别扭处境,她选择不告而别。此行若凯旋,她定还去找他,还了山洞修行的恩情;若败亡……若败亡,那她便永远地欠着他罢了,命都没了,还在乎他怪不怪她么?
天沐城。
东郊御猎场。
天澜山下数十大大小小的帐篷,虽是临时搭建,却也极尽繁饰,昭告着住客们的尊贵身份。每一个帐篷外或多或少地立着几个侍卫,肃穆而不失警惕。
最中央,也是最大最繁华最庄重的帐篷里,年轻的王上正聚精会神地在宣纸上勾画一副行宫架构图,其笔法之娴熟,可见画功之深厚。眼见着还差一只檐角便要完成,外面传来侍卫的通报,“王上,瑞燕公求见!”
“这么早?”姜承晔手一抖,险些污毁了画,他急忙将画塞在案下,再向侍立在身旁的太监尚喜使了个眼色。尚喜心领神会,手一挥,两旁的几个婢女便疾步上前撤走了案上所有与绘画相关的东西,转而换上了一摞奏折。
“请他进来。”姜承晔一边应着,一边拿起一本奏折摊在面前。
两名侍卫掀开帐帘,露出帐口身姿挺拔的冷峻青年,他微微昂着头,受朝阳刺激而眯起来的眸子里装满了审视和傲然,浑身上下全无半点作为臣子的谦敬。
他先是将目光放在姜承晔身上,而后才缓缓启步,迈到案前三步处,拱手行了个简礼,“王上。”
“谢卿又多礼!”姜承晔热情地拍了拍案沿,“尚喜,快给瑞燕公赐座,就放这儿,挨近些!”
两个仆从很快抬了把铺设蒲团的矮凳放于案侧,瑞燕公谢云行却只是瞥了一眼,不坐也不谢,径自开口道:“王上,清晨打搅,乃是为海月国制盐权与宿安国采矿权而来。”
他顿了顿,见姜承晔并不接话,只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眸色即刻染上一层阴霭,然而唇上却勾起无邪的笑来,“王上这般神态,莫不是忘了此行的目的?”
姜承晔见他似有不悦,怔了一怔,方大悟道:“怎会怎会!孤记着呢!”
“那,已经两日了,王上准备何时与两位国主相商?”谢云行眸中闪过戏谑,似乎并不很信姜承晔的回答。
“这……这……”姜承晔挠了挠后颈,支支吾吾半天,才突然耷拉了双肩,跪坐的姿势也不再端正,他怏怏倚在案上,抬眼对着谢云行弱道:“孤不知如何开口,大煜三百年来分邦自治,你要孤去拿了人家的制盐权和开矿权,岂不是强盗之行?”
谢云行听罢,摇了摇头,这才上前坐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万里河山都是王上的,何况是区区的盐和铁呢?分邦而治,臣下们只是代您治理这一切,您需要的时候又如何不能拿回来?”
姜承晔还是犹豫,“话虽如此,可……”
“王上才改了十六城铁器岁贡,这宿安国便要与溯雪城合作开矿,今日这溯雪城忠心,便是囤兵以护天沐,明日那宿安国逆反,源源不断的铁矿可就是最好的兵器之源。再说那盐,乃是百姓日常所需,其中蕴利颇广,海月国仅靠制盐便可富裕国民,更别说还担着协理海外贸易的重任,倾大煜之力富海月,若有一日它生了妄念……”谢云行一字一句,直将面前人盯得面色如纸,这才不疾不徐地垂眸抿了口茶水,缓缓道,“这其中利害,臣早与王上详陈数次。然而王上的决心,似乎要等到兵临城下的那天方能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