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煜王朝三十二诸侯国兼十六内围城的尊贵的主人显然被这个大不敬的动作冒犯了。她的莹润如玉的脸上很快就染上了凌厉的颜色,眸子里的淡然也消散了,代之以谢云行向来讨厌的骄傲,以及轻蔑。
“谢云行,你敢弑……呃”
高昂的质问声戛然而止,铁箭离弦,破风而来,封住了姜筝后面的话语,冰冷的利器将她的洁白纤长的脖颈刺了个对穿。
血如泉从喉头涌上来,呛了满口。白衫的女子就如同折翅的蝴蝶一般垂坠而下,直直仰倒在身后的床榻上。
有一瞬间的眩晕,她看见被她剑斩过后参差不齐的帐幔被殿外袭进的风吹得乱飘,看见平日总温柔微笑的楚晏愣愣地坐在床角,红着一双兔子眼又惊又怕地看着她。
他可真有叫人怜惜的本事,姜筝想着,伸出手来,想摸摸楚晏的脸,“别怕。”
可惜她一开口,嘴里的血就喷出来,染红了绣着金线鸳鸯的锦被,那一声安抚也随之淹没了去。
楚晏这才颤了颤,如梦初醒,扑过来握住她的手。大颗大颗晶莹的泪从他脸颊上滑下来,落到姜筝的鬓角,滚烫的。
他看着姜筝,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终是没有开口。姜筝却从他随之紧闭的双眼、咬紧的牙关,以及握紧到发抖的手,读出了某些悔恨的意味。
谢云行将弓还给了侍卫,走过来,看了看他们相握的手,才有些怜悯的对上了姜筝愤恨的眸子,淡淡道:“这不是你的时代,阿鸢。来生,做个寻常女子吧。”
他仍以她的小字唤她。
“谢云行,你敢弑……”姜筝知道自己的声音细若蚊吟,在殿外厮杀的刀兵声下根本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她已无法命令自己的上下颌,哪怕让它们动上小小的一下。
尽管她拼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如此做。
“传信,迎清河公入王城。”谢云行回头,朝门口的侍卫吩咐道。
再回头来看姜筝,楚晏伏在她心口压抑地恸哭,她却已睁着那双充满不甘的眼睛一动不动了。
往日,她的这双眸子总是像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宝珠一样,有灼灼光华流转。如今,那里面却只有象征死亡的暗淡与灰败。
谢云行忽然有些想念更加年少时的她,虽然她如今也只有十八岁,可是如春花般天真灿烂的独属于王室嫡公主姜若鸢的笑靥,她的确已经有许多个年头未曾展现了。
为什么一定要坐上这个位置呢?本来,她可以一直那么快乐的笑。
本来,他们可以不是敌人。
她的嘴巴微张着,仿佛有什么未来得及吐出口的话语。殷红的血还是源源不断的从嘴角溢出来。谢云行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儿,才终于想明白,是那个被他的箭打断的“君”字。
没错,他甚至完全不知道他其实打断了她两次。
谁也不知道。
后世有史《大煜通录》记此夜:谬王三年十二月十二日夜,圆月照空,晦暗将明。海月国忽有海啸,澹州定海柱石震毁,卜曰王室有亏而天降罚之。同夜,王疾发,暴薨于晗光殿。
然而与正史偕行的总有一些热爱钻研秘闻之人挥笔整理的野史,例如《谬王谬事说》,则对此夜有不同的记载:谬王三年十二月十二日夜,忽有天降兵马夺宫,绞王属八百金甲卫,射杀谬王于晗光殿。有言为神使义兵下煜伐王,乃谓此夜‘神伐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