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上马的动作,都让王江海疼的几乎要昏死过去,几乎是咬着舌尖保持清醒。
一伙人纵马追赶前面的马车。
好在一路上的围观百姓们,如蝼蚁一般无孔不入,大大阻拦了马车的前行速度。
王江海一边忍着剧痛骑马,一边问管家:“怎么来了这么多百姓?”
“大人您忘了?是您吩咐的叫百姓们都出来,立于长街劝留世子,以尽咱们艮山城对皇室的敬重。”
“哦,是,是有这回事。”王江海点点头,混沌的头脑让他没心思深究太多了,只说:“这回这群贱民们倒是听话,全都来了。”
“是啊,大人您英明神武,贱民自然不敢违背您的吩咐。”
王江海听的十分受用,身上都疼麻了,但比刚才的精神要好了些。
......
明棠和凌寒寻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子往外看了几眼。
阮云华骑着马,穿着一身湛蓝色的长袍,悄无声息的纵马走到车窗附近。
“云华哥。”明棠低声喊,“团子他们都走了吗?”
“嗯,都送出去了。”阮云华目视前方,跟马车里的人回着话,“其余一切顺利。”
“知道了。”明棠松了一口气,放下马车帘子之前,扫了一眼大路两边的百姓,放下帘子自言自语,“人很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凌寒寻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没有说话。
集市上隐隐传来狼族骨哨的声音。
不是狼叫,这次是一种奇怪的嘶嘶声,像鸟叫一样。
曲调神秘怪异,淹没在喧嚣的街道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侧耳听了一会儿,直到骨哨声响落下,才跟明棠说话。
“阮家有六百暗卫,已经跟狼姆他们汇合了,我这边急召来约有三百人,将近千人混在百姓里。”
这话的意思是,让明棠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
有千人暗中护卫,即便不能料理狗官,至少能活着出去。
如果这千人能敌过王家两千兵将的话,是有活路的,但是......
如果不能策反百姓,那无数百姓加上王家的两千兵将,场面就会十分棘手。
明棠听出凌寒寻的言下之意,反握住掌心里的手。
“如果不成,你可以逃出去的,你能逃,你武功很好。”
这话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都没开口。
但是现在事到临头,他还是说出来了。
凌寒寻没有回话,就像方才在膳厅,他说要保护他,他也没搭话那样。
两人都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对方独自逃走。
所以说出来也只是让彼此能稍稍安心些而已。
明棠身后是驯风城,是康达族长,是月氏万民,是水坎城,是满腔热血的岳维山和张阿满,是两袖清风的沈员外,是阮家兄弟,是无数个等待被解救的北安百姓。
凌寒寻肩上,扛着狼族几代人的期望,是饱受压迫的异族百姓对强权的不满和反抗。
此时此刻。
两人心底都扛着巨大的压力,掺杂担忧思虑,无数情绪交织在一起。
最终汇聚在两人紧握的手里,不分你我。
共同承担即将面临的惊险磨难,即便动辄就是万劫不复。
但明棠不怕,他知道,他的漂亮姐姐也不怕。
像是两个行走在悬崖边际的人,只要身边站着对方,任由寒风凛冽,水深火热。
只要有彼此相伴,便可无所无惧!
——
马车一路抵达城门。
场面是明棠从没想过的壮观!
刚才一路追随马车的百姓,比起聚集在城门和城楼上的人,还不足半数。
衣衫色彩各异的百姓们,或坐或站。
抱着孩子的大娘和手里拎着锄头的农夫。
手持刀戟的护城兵将和扛着锄头铁锹的百姓。
全都面向缓缓行驶来的马车。
方才还喧闹的人群,到了这里,全都不知缘由的缄默了。
万人聚集的城门前,安静的仿佛是一座死城。
明棠只能听见他坐着的马车轱辘声响,以及周围‘啪嗒啪嗒’的马蹄声。
他把马车帘子彻底撩开,顶着头皮发麻的压力,目光平静的看着外面一张张数不清的面庞。
上万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辆马车上,都在打量马车里的人。
马车里的少年,目光没有丝毫惧意,只是掌心汗湿的黏腻,能暴露出他此刻的心绪。
宽大衣袖下,凌寒寻目不斜视的捏了捏身边人的手。
......
一个是欺压他们许久的狗官,一个是臭名昭著的秋督使。
百姓们要如何选择?
帮谁或者不帮谁,他们都像是能被人随意践踏的野草。
即便他们只想要平静的活下去,却在这个时候,也要被高位人逼着站位。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百姓聚众为民心,民心如灯火。
数万盏灯火汇聚在一起,足以照亮一片广阔的大地。
这群勤劳朴实的百姓们,此刻心里的想法,不外乎有三类。
第一类。
被狗官欺压也不是一两天了,没必要为了一个随时会离开的世子,得罪狗官,日子忍一忍总会过去的,反正都习惯了。
第二类。
狗官曾让我家破人亡,痛苦不堪,哪怕拼了一身命去,也要杀死这个人出一口恶气,更何况现在有皇城里的世子撑腰,该把握机会,一举杀了狗官!
第三类。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跟着凑个热闹就行了,最后谁赢了再站出去拥护。
......
在这三类中,最后一类占大多数,剩下的百姓们几乎平分为二,归于前面的两类。
眼下这个形势,明棠心里跟明镜儿一样。
——
马车终于再也不能前进分毫了,白马的鼻息热乎乎的喷洒在还沾着泥土的锄头上。
不能再前进一步。
明棠放开凌寒寻的手,稳了稳心神,从马车里弯腰出来。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马车上,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面孔。
直到后面的王江海他们,笑呵呵的骑马追上来。
王江海整理着膝盖被风掀起了些的褐色外袍,脸上的肥肉连带胡须一起抖动。
“世子啊,下官都说了叫您在艮山城里多留几天,您怎么就是不听呢。”
“呵。”明棠冷笑一声,侧身看向骑在黑马上的人,“真是劳烦王大人挂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