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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算计得滴水不漏(1 / 1)

隆庆六年六月初十日黎明,成国公朱希忠、英国公张溶、驸马都尉许从诚、定西侯蒋佑,奉旨告于南北郊太庙、社稷坛,太子着丧服,在冯保引导下,到大行皇帝梓宫前陈设的几筵前告受命。回到东宫,脱下丧服,换上绣有日、月、星、龙、山、火等十二种图案的黄色衮服,戴好垂着十二旒玉藻的皇冕,赴奉先殿及弘孝殿、神霄殿祗告天地,再到大行皇帝几筵前拜叩,随后又到皇后、李贵妃前行四拜礼。礼成,出了翊坤宫,向南而行。

半个月前的五月二十六日卯时,先帝驾崩,宫内小敛、大敛礼毕,皇后、嫔妃、太子在大行皇帝梓宫前哭祭,文武百官日赴思善门哭临,三日一过,内阁上劝进表,百官在文华殿三次劝进,太子谕曰:卿等合词陈请,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况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从所请。乃谕礼部择日具仪以闻。礼部遂上登基仪注,钦天监择定登基吉日。又差派张居正与司礼监太监曹宪,率户部尚书刘体乾、礼部右侍郎诸大绶、工部左侍郎赵锦、礼科都给事中陆树德、御史杨家相、工部主事易可久及众侍从,在锦衣校尉护送下,赴天寿山潭谷岭,营视陵寝。昨日,尚宝司、教坊司、鸿胪寺已在皇极殿安设宝座、云盘、云盖,殿外朱红色的台阶上设宝案,摆好了中和韶乐。

交了辰时,午门上钟鼓齐鸣,太子已到了御道,在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太监冯保导引下,一直向南而行,登上承天门,向上天祈祷。

此时,身着礼服、早已等候在承天门外的文武百官,由鸿胪寺官员前引,走过金水桥,穿过承天门、午门、皇极门,在殿前台阶下御道两侧,文武分班跪候。

高拱跪在御道东边最北处。他心里不时隐隐作痛,为大行皇帝的早逝而痛息不已,又为太监冯保竟敢两度矫诏而愤懑。脑海里,正想着乾清宫里孤独地躺在梓宫里的大行皇帝,耳边响起了靴子的“橐槖”声,从御道传来,由远而近,不用说,这是十岁幼主祈祷毕,下了承天门,正往皇极殿而来。高拱想起十年前,正是裕王之弟景王有意夺嫡的敏感时刻,一向谨遵礼法的裕王,私幸书房侍女李彩凤,诞下一子,裕王惶惶然急请高拱画策,高拱作出隐匿不报的决断,直到乃祖世宗皇帝驾崩,方为此子命名。恍然间,这个被隐匿四载的稚儿,转眼成了大明新主,怎不令人感慨万千!

不多时,皇极殿前传出“啪啪”的鸣鞭声,是幼主升座的信号。接着,鸿胪寺官员高唱一声:“行礼——”

众文武这才起身拾级而上,在皇极殿丹墀肃立。但见设于大殿中央七层台阶的九龙金漆宝座上,端坐着身着衮服的幼主,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手持拂尘,昂然立于宝座右侧,公卿百官来不及细想,即在鸿胪寺赞礼官的高唱声中,行五拜三叩大礼。礼毕。司礼监太监王臻手捧内阁起草的《登极诏书》,盖上皇帝御玺。鸿胪寺赞礼官奏请颁诏,幼主颔首许之。鸿胪寺官捧着诏书,递于司礼监太监王臻,王臻面南而立,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国家光启鸿图,传绪万世,祖宗列圣,创守一心。二百余年,重熙累洽。我皇考大行皇帝明哲作则,恭俭守文,虚己任贤,励精图治。盖临御六载,而天下晏如,四裔来宾,兆人蒙福。方燕诒之永赖,遽龙驭之上宾。顾命朕躬,属以神器。朕方茕茕在疚,不忍遽闻。而文武群臣及军民耆老人等,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乃仰遵遗诏,俯顺舆情。于六月初十日,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朕以凉德,方在冲年。惟上帝之眷命孔殷,祖宗之基业至重。兢兢夙夜,惧不克堪。尚赖文武亲贤,共图化理。爰暨万方黎庶,与有嘉休。其以明年为万元年,与民更始。所有合行事宜,开列于后。

新朝合行事宜,在各部院所提基础上,由高拱主持起稿、审定后呈报。计有大赦天下、蠲免钱粮、体恤孤寡、弭盗安民等共开四十二项,不知内里有否改动。

高拱屏息静听。不料,第一项就令他大为惊诧!

一,祖宗成法至精至备,所当万世遵守,近年以来,有司不考宪度,往往自作聪明,任意更变其有,称为祖宗成法者,又多迁移出入,殊非祖宗立法本意,致令事体纷纭,军民惶惑,岂成治理?今后内外大小衙门官,务要仰求祖宗之意,明考成法,一一遵行,违者以变乱成法论,其有从前更变者俱行查复,若果系时宜,不得不然,许详具事由,奏请准允乃行。

听罢,高拱脸色煞白,嘴唇蠕动着,心想:“这……这是谁加上去的?这不是把我的政纲、政绩一笔抹杀了吗?还要倶行查复,这不是瞎折腾吗?明考成法?嗯,叔大曾经建言过行考成法,这必是他拟好交给冯保的!张叔大,你……”想到这里,他的双手禁不住颤抖起来,恍恍惚惚间,又听到关涉官员考察的,高拱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只听王臻读道:

一,内外文职官考满原有称职平常不称之分,其复职降黜与恩典有无,即照所考定夺,此系旧例。近来一概考称,殊非明试之义。今后各官给由,两京堂上官,在外抚按官,务要考其治行优劣,据实开报,吏部都察院仍要严加考核,分别称职平常不称职照例施行,不许一概含糊奏请。

“这、这不是把吏部改考察之制也给否了?”高拱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了,几乎站立不稳,晃了几晃,差一点没有栽倒。

一,鳏寡孤独及笃废残疾之人,有司依例存恤,勿令失所,现于养济院者,各给米二斗、布一匹、肉二斤。

一,朝廷政事得失,天下军民利病,许诸人直言无隐。

於戏!缵大承休,惟奉累朝之成宪;布德施惠,用洽万国之欢心。将升大猷,在谨初服。诏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诏书宣读毕,标志着太子已成新皇帝。百官叩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登基大典至此告成,冯保上前牵住皇上的手,扶他下了宝座,在众内侍的簇拥下,转过七扇雕有云龙纹的大屏风,向乾清宫走去。

高拱还楞在原地,高仪拉了拉他的袍袖,他这才回过神儿来,黑着脸,顾自低头下了台阶,忽听身后有人道:“冯保是何人,直升御座而立,共受文武百官朝拜!此自古所无之事,虽王莽、曹操何敢为之?!”

“宦官顾命,已令人骇然,今又如此,将来必有叵测之事!”又有人说。

高拱闻言,越发愤懑,索性加快了步伐,不忍再听。

出了皇极门,工科都给事中程文追上高拱,焦急地说:“师相,你老人家是首席顾命大臣,目今主少国疑,冯保肆意妄为,师相不能视而不见啊!”

吏科都给事中雒遵接言道:“是啊师相,目今人心惶惶,不知所从,如何是好?”

高拱不说话,步子越发迈得快了。

通政司右通政韩楫也要往前追,兵部尚书杨博咳了一声,低声唤道:“伯通!”韩楫停下脚步,杨博向他摇摇手,韩楫会意,跟在杨博身后,慢慢走着。

程文、雒遵跟在高拱身后,进了文渊阁。高拱进了朝房,二人也跟着走了进来。

“众目睽睽,跟着我做甚?”高拱怒气冲冲道,“不知避嫌,可知人家议论我提携门生、昵比谗佞?”

“师相做人做事一向堂堂正正,我辈是以不必避嫌!”程文道。

“说吧,甚事!”高拱坐下,喝了口茶,问。

程文、雒遵也不客气,在高拱右手的两把椅子上坐下,也都端起茶盏喝茶。程文一抹嘴,道:“自古有国以来,曾未有宦官受顾命之事,今有之,岂不令后世笑?”

“先帝绝对不可能有此意!”雒遵自信地说,“祖制煌煌,先帝怎么可能公然违背祖制,白纸黑字写进《遗诏》?”

“矫诏!悍然矫诏!”程文义愤填膺地说。

“冯保粗识三二字,言不能成文,矫诏谁为之?不言自明!”雒遵接言道。

“胆大心细,步步为营啊!”程文揶揄道,“矫诏乃灭族大罪,彼辈竟敢为之,真是胆大包天!可他们心机甚深,算计得滴水不漏!先在给内阁的所谓《遗诏》里写上同司礼监协心辅导,并不出现冯保的名字。”

“哼,若彼时在先帝病榻前,直接说出冯保同受顾命,尽管师相哀痛甚深,也断难同意,势必立即引发矫诏的争论,场面一定不可收拾,鹿死谁手,实难预料!”雒遵道。

“是啊,看看江陵相心机何等缜密!”程文又道,“分了两步走,先是给内阁的《遗诏》只写司礼监,先帝刚升遐,即传遗旨,以冯保掌司礼监印。原来,《遗诏》那句同司礼监协心辅导,就是为冯保量身定做的!”

“岂止步步为营!时机选择也恰到好处!”雒遵接着说,“宣布同司礼监协心辅导,是在师相与先帝诀别、无心他顾时;宣布冯保接掌司礼监,是在先帝驾崩不久,师相哀痛方殷时。看来,此事非仓促为之,必经事前周密画策!”

高拱脑海里,遽然间又重现了恭黙室偶遇姚旷飞走送《遗诏》的场景,不禁有些后悔,当初若追究下去,不费吹灰之力,冯、张二人的欺君大罪即坐实矣,何至于此!结果张居正一次负荆请罪,他就将此事置诸脑后了,想到这里,他重重叹了口气,幽幽道:“唉!太轻信了,太轻信了!”

“师相!”程文一脸愁云,忧心忡忡地说,“自冯保掌司礼监的所谓遗旨出,百官骇愕,相顾失色;至给皇太子的《遗诏》报出,一时人皆抄报,遍传四方,人心大骇!”

“是啊师相!”雒遵附和道,“昨学生散班回家,看见闾巷小民都在议论此事,恐宦官专权之祸重现于今日,国事日非,皆惊惶奔走不宁,人心惶惑甚矣!”

程文又道:“两人里应外合,内以蔽主,上威百僚,指鹿为马,好不容易出现的隆庆中兴之局,势必得而复失,委实令人扼腕啊!”

高拱的关注点还在《登极诏》首列新朝合行事项上,但他不能公开非议新皇的诏书,只是叹了口气道:“彼辈内外盘踞,外欲有所为,捏旨写于阉人,随即以诏旨颁下,我奈之何?”

程文、雒遵闻听此言,相顾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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