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诗筠走进了县衙,只见她身着淡粉色竹叶梅花图样印花对襟绣圆领袍,外披藕荷色云水金龙妆花缎蝉翼纱,随着莲步轻迈,带起了阵阵微风,轻纱漫舞,周身散发着淡雅之气,与纪嘉卉相比,风格别样。
纪嘉卉刚才还粉面含威,此时却忽然笑道:“妹妹来啦。”
顾诗筠走到二人面前,深深道了个万福:“见过姐姐。”
随着顾诗筠进来的还有四人:白慕廷、公孙修,欧丰演以及拄着一根拐杖的康达。
“妹妹来得正好,我爹就在里面,快随我去见他。”
顾诗筠轻轻点头,路过况钟身边的时候,她低声说了一句:“我都照你的意思做了,你却在这里和她你侬我侬?”
况钟不觉一怔,却又笑道,低声说道:“彼此彼此,你不是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吗?总不至于是为了让我一饱眼福吧?”
顾诗筠双颊生出了一层红晕,白了他一眼。
众人进入了大堂,纪嘉卉说道:“爹爹,诗筠妹妹来了。”
纪纲此时端坐在堂上,睥睨着众人。
顾诗筠拜倒:“诗筠见过世伯。”身后的一群人也都跪倒在地:“见过纪大人。”就连重伤在身的康达都挣扎着跪下了。
纪纲哈哈笑道:“哈哈……今天可真是热闹呀,来了这么多人。况钟,这就是你说的证据吗?”
“回纪大人,正是。”
“好。曹大人,本官今天就借你的县衙一用。”
曹旺德急忙说道:“大人说哪里话来?尽管用,尽管用。”
纪纲拿起惊堂木一拍:“升堂!”
衙役们纷纷赶来,整好衣冠,高喝堂威。
纪嘉卉坐在了堂下左边,顾诗筠坐在了堂下右边。曹旺德却顶替了师爷的工作,负责记录堂审。
纪纲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况钟,此案关乎两条人命,你可要三思而行。若是有半句不实,数罪并罚,只怕你不能活着走出这大堂。”
“是,纪大人,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请唤廓清镖局袁总镖头上堂。”
“准。”
过了不多时,张赞押来了袁廓清。
几日不见,原本一个龙精虎猛的老爷子,此刻已是消瘦了许多,更显苍老。
袁廓清进了大堂,见到了这么多人,不觉一愣。
曹旺德急忙说道:“袁廓清,此乃锦衣卫指挥使纪大人,赶紧跪下。”
袁廓清这才跪倒在地,口称:“草民袁廓清,见过纪大人。”
“好了,况钟,人都到齐了,你就说说吧。”
“是,先从第一件案子,也就是初六那天晚上,一个和尚死在醉红楼说起。”况钟说道,“之前我已经对曹大人讲过,死者并非是一个和尚,而是一名身怀功夫的镖师,在当天或许是两三天前,这位叫邵云的镖师曾与人打斗过,身上有骨裂伤痕,乃是新伤。”
满堂的人都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况钟不疾不徐,清楚地娓娓道来:“这说明了凶手是有功夫的,但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死者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却转眼间又化妆成一个和尚去了醉红楼,并且被人毒杀在那里,甚是蹊跷。一开始,小民百思不得其解。”
纪纲皱起了眉头,他命人拿来了之前曹旺德升堂审讯况钟的供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况钟接着说道:“解开第一件案子这些谜题,是因为第二件案子给了我启发。十四晚,万振虎被人杀之于自家卧室之中。我一开始,已经破开了密室之谜。”
纪纲看着供状,点点头:“嗯,思维独特,果然是个可造之材。”
“多谢大人谬赞。”
“接着说下去吧。”纪纲将供状放在了一边。
“我一开始,认为凶手是一个四十多岁与万振虎关系非同一般之人。因为两人年龄相仿,才能过从甚密,从而熟悉万振虎卧室的格局。可是后来我知道了一件事,从而推翻了我之前的想法。”
纪纲皱眉:“何事?”
况钟朗声说道:“粤海镖局以前即是七门镖局!换句话说,原来七门镖局的人,是足够熟悉那里布局的,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杀死万振虎!”
一时间,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康达。康达心头凛然,眼神慌乱。
况钟继续说道:“七年前,粤海镖局为了抢夺生意,必须想办法让七门镖局消失。于是便在狮子山设伏,由万振虎亲自牵头,杀害了欧庆海。在下有粤海镖局账册为证,洪武三十一年冬月,粤海镖局有一单生意是前往澧州的,但是其中既没有写明镖物是何物,也没有收入记入。”
说罢,况钟从怀里拿出了账本。红衫走下来,接过账本,双手递呈给了纪纲。
纪纲打开来看,果然如况钟所言。
况钟说道:“可见,万振虎名为押镖,实则是抽身前往狮子山,七年前血案,正是此人所为。”
纪纲说道:“单凭一本账册,焉能作准?”
况钟却说道:“还有一人可以作证。”
“谁?”
况钟扭头看向了袁廓清:“便是廓清镖局总镖头,袁廓清袁老爷子!”
袁廓清周身一震,眼神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况钟说道:“在下听闻一件事,张捕头。”
堂下的张赞拱手:“在。”
“三年前,廓清镖局与粤海镖局曾在醉红楼大打出手,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最后如何解决的?”
“两家和解,粤海镖局万振虎亲自致歉,赔付了十两纹银。”
况钟转而对纪纲说道:“纪大人,万振虎此人嚣张蛮横,靖安县无人不知。三年前在醉红楼,双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廓清镖局一人轻伤,而粤海镖局两人重伤,可是万振虎却对袁老爷子甚为尊重。”
袁廓清忍不住辩白道:“老夫在江湖薄有虚名,那是万振虎敬老夫为人。”
“非也。”况钟摇头说道,“只是当年欧庆海遇袭之后,你曾经派人去调查过此事,发现幕后主使乃是万振虎,从而借此机会勒索与他。”
况钟说完后,向顾诗筠使了个眼色。
顾诗筠拿出了一本账册。
况钟说道:“大人,此乃是廓清镖局账册及恒通钱庄的账册,其中显示,在革除元年五月,也就是欧庆海遇害半年后,曾有人汇银一万两给了袁廓清。大人可比照粤海镖局当时的账册,其中恰恰划出了一万两,言明是给袁总镖头祝寿。”
纪纲又打开了革除元年的账册,看了一眼,轻轻点头:“不错,确实是这样。”
“袁总镖头,敢问您的寿辰可是在五月?”
袁廓清脸色惨白,说道:“老夫……老夫贱辰确实是五月。”
“即便是这样,敢问你与万振虎乃是生意上的对手,即便他再尊重你,也不可能乖乖奉上一万两白银吧?”
袁廓清面如死灰。
况钟说道:“更何况,那年五月还发生了一件事!”
纪纲问道:“何事?”
“当年五月,袁总镖头出面,强迫康达将七门镖局旧宅作价一万两白银卖与了万振虎。自此,七门镖局改头换面,彻底落寞了。”
“康达,可有此事?”纪纲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
康达说道:“确……确有此事。”
况钟说道:“即便是作为中间人,让万振虎得了些好处,万振虎也不必如此大手笔的酬谢。只怕这里还有另一层原因,便是袁廓清得知了欧庆海死亡的真相,借此来要挟万振虎!所以,万振虎才对他那般恭敬,更不敢招惹。”
纪纲听闻,怒不可遏:“袁廓清,你还不从实招来!”
“大人,”况钟忽然说道,“袁总镖头只是要挟万振虎,他并非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