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的交流中,使我恍然间明白过来,原来他们都是专业的哭丧队伍。
我的突然出现搅了他们的哭局儿,妇女带着的一大帮人也不哭了,刚刚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些人组建的队伍当中有老有少,团队配比十分和谐,上面老的六七十岁,小的也就是十几岁,哭起来有嗓门大的,也有声音尖锐的,尤其当这些人把我围在中间,就感觉像被几百只鸭子包围似的。
他们七嘴八舌的抱怨起东家,一位与我搭话的妇女说,他们已经都哭一上午了,也不知道给准备点水喝,要不是东家一开始预付款给得多,说什么也不接这个活儿。
我耐着性子听他们足足叨咕了十几分钟,忍无可忍时,还是二蛋的嗓门洪亮。
他吼道:“几位老乡,我也是过来找东家的,请问这家人是不是姓陆?”
声音如雷,七八个老娘们都吼不过他。
妇女定了定神,疑惑道:“你不认识东家?”
我说自己是来这边办事的,在她旁边有个老太太耷拉着脸不满道:“看你急三火四的进屋,我还以为棺材里面是你亲爹呢。”
有位中年男子说:“大姐,咱们不会是遇上骗子了吧?光给定金不给钱,那咱们这趟活可算是赔了。”
“那可不,家里的牲口我还没喂呢。”
人群里是越说越来气,当即撂挑子喊了声“不干了。”
最可气的是那老太太,居然拍了下旁边十几岁的孩子,指挥他站在人家棺材上尿尿。
我心想这也够缺德的,活人之间的事情干嘛要牵扯到死人!
那熊孩子也是够听话的,当老太太这边刚下令,他就一个箭步冲上去,脱裤子就要尿。
我指着他大吼道:“你给我下来!尿人家棺材,缺不缺德啊!”
“用你管啊,你是谁啊?东家欠我们五千元的尾款没给,又不管饭,我们还不能报复吗?”妇女咆哮道。
那老太太拦在我面前说:“要不然你把钱付了也行!”
正在我们还在争执时,谁也没想到那棺材板突然会翻开,脱裤子正准备尿尿的小孩子‘扑通’掉了进去。
他甚至连喊声都没发出,人就被棺材吞了。
随后,那棺材就像有机关似的瞬间又合上。
周围的人一下子就乱套,假哭变成真哭。
妇女喊我们帮忙,老太太一个劲儿的念‘阿弥陀佛’,但棺材就像是被楔上钉子,无论怎么砸也砸不开。
我让他们几个闪开,可凭借我返祖之后的力量仍旧无法破开棺材。
旁边的妇女见我失败后,急的直发疯,又用牙咬又用头撞的,可一切都是毫无用处。
二蛋说:“都让开点,我来看看。”
妇女完全不管不顾,长牙五爪的挠向我,要不是身手敏捷,今天肯定得被挠成大花脸,她见打我不成,又冲着我狂吼:“要是我儿子出了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偿命!”
玛德,他家孩子站人家棺材上面尿尿,掉进去跟我什么关系?真不知道咋想的,非得想要讹我?
我也懒得与她计较,指着二蛋说他是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本事大着呢。
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阴阳先生”四个字在乡村泼妇面前的地位可要比县太爷厉害多了。
尤其那些好吃懒做、没事儿惦记占小便宜,啃父母骗亲友的人。
因为在他们眼中,自己遭受的一切的霉运都是被鬼神风水左右,只要阴阳先生轻轻颠簸,哪怕在茅坑里面拉屎都能捡到真金子。
二蛋围绕着棺材绕了几圈,敲敲打打了好一阵,最终停下棺材梆的位置说:“大谦,你用力把这里掏开。”
我铆足了劲儿,对准他指的位置一脚踹过去。
“咔——。”
棺材漏出个窟窿,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妇女扯着脖子喊小孩名字,他们刚打算动手,被二蛋拦住说:“想活命就听我的。”
我心底觉得奇怪,就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二蛋小声说:“水猴子拉人。”
“这不是棺材吗?怎么还有水猴子?”我说。
在一些农村,水猴子指的就是水鬼。
二蛋说他一开始也是猜的,不过刚刚棺材打开的时候,潮湿的气息非常大,说明棺材里的人是溺死。而溺死者五行绝土,死后不可用木棺安葬,因为木漂于水上,寓意灵魂飘飘荡荡,无处所依。所以,溺死者火化后三年不得入土、入木,需撞在骨灰盒寄存古塔之内消除怨气。
但按照他给我的解释,这是由于溺死者会憋一口气没吐出来,那口气不阴不阳,很容易导致尸变。
所以,火化是为了防止水猴子诈尸。
二蛋说:“你们几个谁有火,把衣服脱了,点火去烤一下窟窿。”
在场中唯一的中年男人照做了,将白幡当成了火布点燃。
火苗顺着窟窿烤,伴随热气升腾,黑漆漆的窟窿里开始向外滴答灰褐色的液体,并带有着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
我的目光始终盯着二蛋的一举一动,他多鸡贼啊,从来就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地。
所以,见他向后躲的时候,我也紧跟着躲开。
只见一股恶臭的液体蒸腾化为的雾气统统被他们几个吸进了肚子里。
听到里面传来嗷嗷的大哭声,二蛋这才赶过去帮忙掀开棺材,之前站在棺材板上准备尿尿的小孩子躺在一具潮湿的尸体表面,他被吓得脸色瘆白,嘴唇发紫,瞪大的瞳孔显然掉了魂儿。
人刚刚被救出来,那些妇女们彻底爆发了,嚷嚷着要砸了东家的棺材,拆了他的家。
看这个架势,我想阻拦都很难。
眼瞅局势要难以控制,屋内缓缓走出一位披麻戴孝的青年。
我看到他第一眼也挺意外,因为这个人长得非常帅,连我一个钢铁直男都认为他很帅。
儒雅的气质,忧郁的眼神,高挑身材下的宽阔肩膀,那略带忧伤的神色仿佛蒲松龄笔下的宁采臣,最主要是他身材比电视机里的模特还要模特。
不管是五十多岁的妇女还是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一开始的暴跳如雷,当见到本人以后,气儿也消了大半。
“你是东家?”
男子缓缓道:“没错,我叫陆通,刚刚的事情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会儿结账的时候,我会多给你们两万作为补偿,谢谢,请继续哭吧,丧事还没有结束。”
人群听说有补偿款,立刻不闹了,虽然是满脸欣喜,可哭起来却是真的很专业。
我大声问道:“棺材里的是谁?”
“你又是谁?”他反问我。
我说是六扇门的人,过来帮你的。陆通仅仅“哦”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三口棺材,我记得他是陆家最后的后代,怎么还会披麻戴孝?
可当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陆通缓缓叹了口气说:“七次了,他们已经死了七次,这一次我真的哭不出来,所以才会找他们来帮忙。”